第一氏族 第195節(jié)
“陛下,若是天元太子入京后,愿意承擔(dān)的罪責(zé)不夠多,大齊是否要要雁門軍二度出關(guān),攻滅天元部?” 皇帝淡淡道:“雁門軍此戰(zhàn)損失不小,需要休養(yǎng),再有北伐戰(zhàn)事,他們就不用參與了吧? “隴右軍、山海軍,乃至禁軍,都可以出兵漠北。屆時,再讓女真、契丹、達(dá)旦三部出兵協(xié)助,區(qū)區(qū)天元部何愁不滅?” 徐明朗心頭大定,完全明白了皇帝對待趙氏的態(tài)度,“陛下英明!” 鳳鳴山一戰(zhàn),天元、契丹兩部聯(lián)手,都被雁門軍擊敗,而且嚇得趕緊認(rèn)輸服罪,一個可汗一個太子,不顧生死親自來燕平謝罪。 他們能有多少戰(zhàn)力? 沒到山窮水盡之時,他們怎會犧牲可汗和太子? 這種存在,反手可滅。 只是真要出兵的時候,卻不能再給趙氏立功的機(jī)會了。 皇帝琢磨了一下,“此戰(zhàn)中,北胡既然出現(xiàn)了八個王極境,那只來三個怎么夠?天元太子想要入京,就讓他也帶兩個王極境來?!?/br> 要真正穩(wěn)定草原,免除后患,還是要消減他們的王極境數(shù)量。這些王極境到了京城后,除卻契丹可汗跟天元太子,其余人都必須被廢除修為! 如此,皇帝才會安心。 “陛下的意思是,此事也讓臣處理?”徐明朗眼前一亮,這意味著,此戰(zhàn)的善后事宜,就完全掌握在了他手中。 “有勞先生了?!被实鄣?。 徐明朗大喜過望。 ...... 掃了一眼天元、契丹兩部的禮單,趙寧輕笑一聲。 雖說蒙赤跟契丹可汗,要給皇帝上書,趙寧跟趙氏不好阻攔。但他們畢竟是要通過雁門軍辦事,沒點(diǎn)好處,雁門軍憑什么大開方便之門? 任何一點(diǎn)可以賺錢的地方,趙寧都不會放過,就算從對方的牙縫里扣,他也要扣出一塊rou來。 對方賄賂趙氏的財物,說多不太多,說少也不少,兩部加在一起,攏共百來萬金??磥砻沙鄬w氏還是防備得很,能少資敵就少資敵。 “讓他們撤軍的時候,把隨軍物資都留下,只準(zhǔn)帶回去的口糧?!?/br> 趙寧對蒙赤的態(tài)度自然不滿意,遂有了這么個主意: “如果雁門軍的軍功不打折扣,這些物資就當(dāng)作繳獲,上繳一部分;如果朝廷不給雁門軍應(yīng)有的軍功,那這些物資,雁門軍就自己吞下?!?/br> “我們這樣大包大攬,怕是不妥吧?且不說文官們?nèi)绾螐椲牢覀?,就算是陛下,也會對我們甚為不滿?!壁w辛擔(dān)憂道。 趙寧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當(dāng)然希望,朝廷不會克扣我們血戰(zhàn)得來的軍功,那樣對誰都好,大家也不用面紅耳赤互相瞪眼?!?/br> “但如果該給的軍功朝廷不給,趙氏跟雁門軍就不能不滿?他們能做初一,我們自然能做十五。就算有過錯,也不過是互相推諉罷了。” 這番話很有道理,但趙辛還是顧慮重重,“陛下是君,我們是臣,我們跟陛下對著干,怎么都會有很多麻煩?!?/br> 說著,他往安思明所部的營地掃了一眼,壓低聲音對趙寧道: “安思明都來了,陛下已經(jīng)要動我們的軍權(quán)。咱們再這么斂財,只怕雙方矛盾會快速激化,我們肯定斗不過陛下,必然要吃大虧。 “那種形勢下,或許家族會遭受重挫,落得跟鄭氏、呂氏一樣的下場!真到了山窮水盡之際,我們還能造反不成? “大齊各個邊境雄關(guān),重兵駐守之地,每一個都是由兩個以上的將門把持,唯獨(dú)雁門關(guān)只有趙氏一家。 “陛下讓安思明到雁門關(guān)來,意圖分趙氏軍權(quán),雖說這事對我們傷害極大,但這就是帝王心思不是嗎,我們能奈何? “其實(shí)只是安思明在雁門關(guān),我們軍權(quán)就算受損,也不過是跟其它將門一樣處境罷了。只要大都督府仍在,我們依然是大齊第一將門世家。 “陛下分我們的軍權(quán),也就能做到這么多罷了。斷不至于讓趙氏傷了根本,鬧得雁門軍內(nèi)部大亂、國門大開,自毀長城?!?/br> “可若是我們斂財太甚,家族壯大過多,真跟陛下斗得不可開交,陛下讓我們失去將門第一的位置,讓我們家勢大衰,豈非得不償失?” 趙辛說的都是事實(shí),幾近于金玉良言。 皇帝要收世家的權(quán),那就讓他收走一部分好了,吃虧的又不是趙氏一族,而是所有大族。 只要趙氏仍是世家,仍是大齊第一將門,就算勢力不如以前了,但在大齊內(nèi)部的地位,卻不會有根本衰退。 說到底,趙氏是大齊的趙氏,是立足于皇朝內(nèi)部的,只要在內(nèi)部仍能“稱王稱霸”,在皇權(quán)面前,委曲求全并無不可。 太平盛世,民不與官斗,臣不與君斗。有再大的委屈、再多的道理,也不行。 不是不想,而是斗不過。 太平時節(jié),官吏掌握著絕對權(quán)力,君王對國家有絕對掌控力,不容挑釁,不容忤逆。 有冤屈,官吏、君王為你主持公道,那就有公道;官吏、君王不給你公道,那即便是趙氏,也只能跟馮三、馮牛兒等人一樣的處境和下場。 不服的平民,不服的臣子,奮起反抗的唯一下場,就是身首異處,家破人亡,并被扣上暴民罪徒,亂臣賊子的帽子,被世人唾棄,在史書上留下罵名。 既然斗不過,那就只能忍辱偷生。 畢竟大家都要活著。 除了皇帝,誰活著,還能不受氣呢? 民在官面前卑顏屈膝,臣在君面前蠅營狗茍。 皇帝要收軍權(quán),時勢如此,趙氏識相就范就行了,萬不能失去圣心。 也即,就算皇帝對不起趙氏,趙氏也得巴結(jié)討好皇帝,做一條忠犬,做一條好狗,保住自己第一狗腿的地位。 趙氏是臣,居于人下,這是生存之道。趙氏能追求的,就是做眾臣之首,可以在天下臣民面前,耀武揚(yáng)威頤指氣使,享受人臣的最大尊榮。 以上這些,是趙辛的核心意思。 趙寧明白他的意思。 但趙寧不以為意。 甚至是完全不認(rèn)同。 他抬起頭,望著悠悠青天道:“這天下,不是皇帝一個人的。 “太祖打下江山,有趙氏先祖沖鋒陷陣,族人死傷無算;皇帝能安享太平,也有趙氏日夜鎮(zhèn)守國門,骨rou不得團(tuán)圓。 “鳳鳴山這一戰(zhàn),多少趙氏俊彥馬革裹尸?白風(fēng)口主陣山包上,至今血腥味未散。我們是第一世家,可那是我們用命換來的,不欠皇帝一分一毫! “皇帝跟世家共天下,我們一起坐在朝堂上,君臣相合,各安本分,彼此禮敬,太平無事。 “皇帝要終極皇權(quán),不做人了,要做神,要讓我們跪在朝堂上,把我們當(dāng)奴仆、鷹犬,予取予奪? “那不可能。” 聽到趙寧這番話,趙辛心神大震。 半響,趙辛不可置信的問:“陛下不讓我們坐了,要讓我們跪著?” 自古以來,無論秦漢,還是本朝,官員在朝堂上,都是坐著的。世家官員跟皇帝并作于朝堂,這是皇帝與世家共天下的根本表現(xiàn)。 讓官員失去坐的資格,變成跪著,那就不是共天下了。那說明天下都是皇帝一個人的,所有的官員,都只是奴仆而已。 趙寧沒有回答。 他心里想的,是大齊的寒門勢力,是那些靠科舉成為官員的士子。他們,是一股洪流,是漫天的海浪,是能改天換地的力量。 只是他們在改天換地,把世家官員從朝堂上一掃而空后,自己會跪在皇帝面前,不做人了,做狗奴。 臨了,面對萬里蒼穹,無邊無際的原野,趙寧說出最后一句話:“我不會坐以待斃?!?/br> 太平時節(jié),面對強(qiáng)權(quán),臣民只能引頸受戮,趙氏必須茍且偷生。 可眼前的天下,是太平時節(jié)嗎? 大齊沒有幾年太平了。 第二三三章 天下風(fēng)云,出自帝王(上) 有關(guān)北境的事情說完,皇帝留著徐明朗,敘了一會兒舊,講的都是皇帝還在東宮時,兩人的師生情誼與軼事。 君臣的關(guān)系,在歡聲笑語中,好像拉進(jìn)了很多。 半個時辰后,在徐明朗起身告退的時候,皇帝忽然拉著他的手說: “朕剛剛設(shè)立了推事院,為的是肅清官場風(fēng)氣,監(jiān)察不法之事,給百姓一個朗朗乾坤?,F(xiàn)在萬事俱備,但新設(shè)立的衙門,沒有一個有分量的主事者不行。 “學(xué)生知道先生政事繁忙,本來不忍讓先生過于勞累,但這個衙門交給別人去管,朕又不太放心,先生就勉為其難掛個名,兼管推事院如何?” 徐明朗微微怔了怔。 推事院這個衙門,是蕭燕之事、龐氏覆滅后,新成立的。 雖說名義上是為了監(jiān)察官吏,起給御史臺查缺補(bǔ)漏的作用,但畢竟還未真正辦過事,職能到底是什么,皇帝要用它做什么,仍是個謎。 這個衙門里,目前幾個領(lǐng)頭的官員,品階都不高,皇帝破格提拔的唐興、周俊臣,就是最有地位的存在了。 推事院里的官吏,大部分都是寒門士子,本著“權(quán)力共享”的原則,一些世家大族,往里面安插了子弟,皇帝也沒拒絕。 就眼下來看,這似乎是個地位不高,但權(quán)力不小的衙門,畢竟皇帝重視。但讓宰相去兼管,仍是小題大做了。 更何況,徐明朗還只是“掛個名”。 這就是說,他不管具體事務(wù),在推事院還未劃分六部轄下,極有可能直接向皇帝負(fù)責(zé)的情況下,他甚至可能想管都管不了。 但推事院可以借助他的權(quán)威行事,而且如果出了問題,他還有責(zé)任。 “臣愿為陛下分憂?!毙烀骼蕸]有拒絕,皇帝一口一個“先生”“學(xué)生”,今夜已經(jīng)得到很多好處的他,沒法拒絕。 ...... 紫竹宮。 素手調(diào)羹的趙玉潔,聽到宮女稟報,說是宰相來見,深感意外。吩咐宮女讓宰相進(jìn)來,自己放下羹匙思索了一會兒,心中有了推測才來到正殿。 見禮后,兩人分主次落座,趙玉潔只留下一名心腹侍女伺候,讓其他宮女都退了下去。 “大人怎么到我這來了?”趙玉潔親手給徐明朗奉上茶水。 接過茶盞,徐明朗笑道:“你入宮已有數(shù)月,本相來探望一下義女,有何不可?” 趙玉潔莞爾一笑,直言不諱:“宰相當(dāng)然想要來紫竹宮,但今天能夠成行,恐怕是陛下親自允準(zhǔn)的吧?” 徐明朗不置可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