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185節(jié)
“這回該他們付出代價了.......” “......” ...... 營地帥帳里,天元太子蒙赤,正在跟一眾謀士心腹推演戰(zhàn)局。 “以達旦軍的戰(zhàn)力,頂多再有五六日,他們就會全軍潰敗,屬下建議,提前派遣精騎繞道兩翼,封鎖達旦軍逃散路線。 “這樣一來,大戰(zhàn)結束后,我們就能快速收編所有達旦軍,避免殘余達旦軍在廣袤地域內的負隅頑抗與sao擾,拖延整個戰(zhàn)局的結束時間?!?/br> 說話的是左賢王,此戰(zhàn)中他負責統率契丹軍所部。 他接著道:“達旦部的戰(zhàn)斗結束后,若是右賢王還未擊退雁門軍,契丹軍可以順勢南下,以優(yōu)勢兵力逼迫趙玄極退軍。 “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在盡可能不擴大跟南朝交戰(zhàn)規(guī)模的情況下,中止兩軍戰(zhàn)事。 “著有利于戰(zhàn)后用拋出‘契丹可汗’謝罪、納貢賠款的方式,撫平南朝怒火,為王庭贏得準備國戰(zhàn)的數年時間?!?/br> 蒙赤微微頷首,對左賢王的話表示贊同。 因為雁門軍北上,此戰(zhàn)從一開始,就有兩個戰(zhàn)略目標,第一固然是吞并達旦部,一統草原; 第二個,則是避免跟大齊的矛盾激化到不可調節(jié)的地步,使得跟大齊的國戰(zhàn)提早爆發(fā)。 “右賢王所部,在鳳鳴山跟雁門軍交戰(zhàn)多時,眼下也該到了關鍵時期,如果形勢順利,也該擊退雁門軍了。 “如果戰(zhàn)況不太差,右賢王應該還能俘虜不少雁門軍。 “日后有雁門軍將校,為我們訓練勇士步戰(zhàn),等到跟南朝國戰(zhàn)時,大軍攻城掠地的能力,就會得到本質提升,我們的最后一塊短板也將被補齊。 “屆時,沒有弱點的大軍將會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利?!?/br> 說到這,蒙赤往帳外看了一眼。 無垠的草原延伸到視野盡頭,與之只有一條地平線相隔的燦爛夜空,同樣是一望無垠。 這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卷,但他卻忽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左賢王注意到蒙赤的面色異常,正要開口詢問,帳外已有動靜傳入,不等有人出去呵斥,“緊急軍報、十萬火急”八個字,就已經撕裂秋夜的黑。 來人是個王極境修行者,汗水早已浸透衣衫,面目倉惶風塵仆仆,看起來狼狽不堪。 這副模樣,本不應該出現在王極境修行者身上。 是以在看對方的一瞬,帳中就鴉雀無聲,一股緊張的氣氛霎時籠罩了所有人,一雙雙目光落在王極境身上,等待他開口說出軍情。 “雁門軍突破白風口防線,左翼潰敗,右賢王被迫下令黑石谷、飛鷹山守軍全面撤退! “斷后部曲依靠地勢成功擋住雁門軍追擊,大部將士得以撤出,但雁門軍業(yè)已徹底突破鳳鳴山!” 王極境修行者說完這些,帳內靜如死水。 所有人都是一臉錯愕,目瞪口呆者不知凡幾,很多人都是一臉見鬼的模樣,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大軍怎么會敗? 十幾年來,天元大軍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從未有過這樣的失??! 勝利對眾人而言,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失敗已經成了好似并不存在的記憶,久遠到所有人都已經忘記。 沒有人再說話,眾人心情復雜的看向太子。 蒙赤臉色青紫一片,嘴角抽動半響。 旋即,他轉身背對眾人,似乎是想掩藏自己的情緒,但是最終,他仍是沒有忍住,一巴掌將面前的沙盤轟得粉碎,煙塵頓時彌漫到大半個帳篷。 “右賢王誤我!” 伴隨著太子這句從牙縫里蹦出的憤怒之言,眾人這才清醒過來,右賢王是真的敗了。 十幾年間,從瀕臨滅亡的小部落,成為雄踞草原的霸主,這般豐功偉績,讓所有天元修行者、戰(zhàn)士,都自認為無敵于天下。 所以他們謀求南下,謀求西征,謀求坐擁天下。 而現在,雁門軍用一場勝利,喚醒了大家心中,對大齊久違的恐懼。 百年前,趙氏先祖率領齊軍橫掃草原,讓漠北血流千里,讓他們的祖先身首異處,讓他們的部落淪為數百人小部族的記憶,再度從內心深處浮現。 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右賢王面對的,是趙氏率領的雁門軍。 是草原人心中百余年的恐怖夢魘! 百余年過去,之前覺得,一切似乎已經發(fā)生改變;而現在,事實好像在表明,一切似乎都沒有什么變化。 雁門軍要殺過來了。 突破了鳳鳴山,他們面前就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可以隨意馳騁,他們勢必會跟達旦軍匯合一處! 在雁門軍到來之前,大軍已經來不及吞并達旦部。而或許從此刻開始,大軍已經完全失去攻滅達旦王庭的可能。 雁門軍到底是怎么贏的? 他們已經是草原至銳之師,難道還是戰(zhàn)勝不了雁門軍? 百年未有大戰(zhàn)的雁門,為何依然這么強悍? 這場戰(zhàn)爭的走向會是什么樣? 大軍接下來會勝還是會??? 這些疑問縈繞在眾人腦海,在這個表面冷寂而暗含狂亂的夜晚,沒有人能給出確切答案。 “太子......”左賢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傳令全軍,中止與達旦部交戰(zhàn),回防營寨;左賢王,你率領契丹所部精騎,前去接應右賢王?!?/br> 蒙赤轉過身來,面容已經恢復沉靜,深邃的雙眸看不到半分慌亂,“將戰(zhàn)況稟報大汗,在大汗的命令到達前,各部不得再出戰(zhàn)?!?/br> “是!” 第二二二章 女人 白風口內,主陣山包。 躁亂的戰(zhàn)場早已沉寂下來,濃郁的血腥味在夜風里起起伏伏,依然揮之不去。 雁門軍將士在打掃戰(zhàn)場,從主陣山包縱目遠眺,山包山坳里晃動的點點火把,蔓延出去很遠很遠,正好與星河相交相輝映。 趙寧卸下殘破不堪的甲胄,坐在被斬斷的北胡軍將旗前,望著腳下延伸出去的火點長河,安靜地休息。 今日一戰(zhàn)下來,他雙臂雙腿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渾身的骨頭不知斷了多少,好在有萬絲甲護住軀干要害,這才沒有致命傷。 否則,他的尸體早就不知,在那個旮旯角落里涼透了。 雖然已經服下了丹藥,傷勢已經沒有大礙,但趙寧現在連手指頭都不想動彈。 趙遜被抬下去了。 被抬下去的不是尸體,而是一個大活人。趙寧將趙七月送的“碧海潮生”,給他用了一瓶,被抬走的時候雖然虛弱至極,但性命已經保住。 趙北望、王柔花兩人,帶著大軍在繼續(xù)作戰(zhàn),現在白風口里的雁門軍高級將領,趙寧反而是地位最高的。 眼下他自己雖然不必動彈,但也有指揮各部打掃戰(zhàn)場、救治傷員的責任。 浴血鏖戰(zhàn),險死還生,如今,這場戰(zhàn)爭以雁門軍大勝而結束,前世今生的記憶糾葛在一起,徹底放松下來的趙寧,思緒飄得很遠。 不知過了多久,縷縷沁人心脾的香氣闖入感知。 趙寧回過神,循著香味轉頭望去,就見一棵被混戰(zhàn)禍害得,只剩下軀干的大樹前,有人正架了個火堆,在燒烤一只肥羊。 力戰(zhàn)多時,趙寧早就是饑餓難耐,之前因為傷口疼痛、思緒飄忽,沒太注意肚子,現在嗅到了烤rou的香味,渾身毛孔似乎都張開了貪婪的嘴。 烤羊rou的是楊佳妮,她也卸了甲胄,眼下穿著淡墨輕衫,青絲隨意挽了個馬尾束在腦后,烤rou的時候神情專注,連用衣袖抹口水的時候都目不轉睛。 先前血戰(zhàn)時,楊佳妮傷重,中途退了下去,如今已經過去很長時間,她服用了丹藥,調息得差不多了,這會兒面色雖然依舊有些蒼白,但氣息平穩(wěn)。 其實氣息也說不上平穩(wěn),盯著焦黃羊rou的樣子,明顯呼吸有所加重,看來是恨不得快些將整只羊囫圇吞下,能忍住,估計也是費了很大力氣。 戰(zhàn)場血腥味從未消散,漫長的山谷中,不時還有雁門軍對沒死的北胡軍補刀,零星的叫聲不時響起。 更多兩軍的尸體,堆成一座座小山,被火把照得昏暗不定,他們即將被掩埋。行走在各處的甲士,腳下一直粘著紅色的淤泥,不時還會踩中幾塊碎rou。 黎明將至未至,遠處的山巒深處,隱約可聞烏鴉的鳴叫,聲音不大卻不厭其煩的一直響著,它們在等待人群散盡,能飛過來吃些斷肢殘骸。 秋日凌晨的風很涼,百戰(zhàn)余生的戰(zhàn)場很冷。 近在咫尺的這一堆小小的篝火,這一只焦黃的烤羊,成了陰冷深諳的黑夜中心,唯一散發(fā)著淡淡暖意的存在。 稀薄,而又濃郁。 干柴燃燒的輕微噼啪聲里,通亮的火光染紅了火堆前那張蒼白的臉,火星崩散繚繞,有幾顆旋轉著飄起,在沒入輕揚紛飛的青絲前,消散無蹤。 世界可以很大,有時候它又很小。 一切血腥、殘酷,所有生死、搏殺,隨著一只酒囊被拋到懷里,都開始遠去,成了天邊一副似真似幻,不那么要緊的朦朧水墨畫。 這片發(fā)生過人世間最黑暗最殘忍的事的天地,在一口燒酒穿過肺腑的時候,忽然多了幾分豪邁壯烈的詩意。 在這一刻,趙寧也想效仿先人,斜躺在地上,高舉酒囊,道一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一股腦兒飲下半囊酒,趙寧擦了擦嘴,對也在用美酒緩解饑餓感的楊佳妮道:“先前多謝你救了我。” 平心而論,他從來沒想過,楊佳妮會用舍身技救他。 兩人雖然是并肩作戰(zhàn),但根據彼時的情形,楊佳妮在撞翻那幾個元神境高手時,自身也很有可能會死。 楊佳妮抽空瞄了趙寧一眼,依然是那副木木呆呆,所以顯得有些漠然的樣子,聲音沒有波瀾,充滿理所應當的意味:“你還欠我?guī)字豢狙驔]有吃?!?/br> 這個答案讓趙寧很意外。 但跟楊佳妮相處這段時間下來,彼此多少都有些了解,所以這個答案又在情理之中。 因為她還沒有還清趙寧的食物人情,她還沒揍趙寧一頓了卻自己的心愿,所以她不能讓趙寧就這么死了。 在她恩怨分明的純粹世界里,欠下這份人情,留下這口惡氣,會讓她一生不安、難受,乃至影響往后的修為進益。 為此,她不惜舍命一搏。 顯然,生死權衡、利益取舍這種東西,從來不是她看問題時,會首先考慮的東西。 她一直都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