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是完全沒弄好，趙寧心里感到很不滿意。在管事詳細(xì)介紹了一些情況后，趙寧也認(rèn)識到，這其實不能怪作坊的符師與工匠。

    紫晶石是劉氏的核心資源，對符兵威力的提升效果堪稱獨(dú)步天下，而每年的產(chǎn)量又并不多，以大齊文武之間的關(guān)系，門第對將門的打壓態(tài)度，和劉氏跟趙氏的對立立場，之前趙氏根本沒法批量得到紫晶石，所以也就對它沒有研究。

    如今符師們倉促上陣，短時間內(nèi)難以煉制，也是情理之中。

    根據(jù)作坊管事的說法，趙氏的符師們要研究透徹紫晶石，恐怕需要一段時間，短則三五月，長則一兩年。

    趙寧是要在半年之后，得到一千具紫晶石符弓的，照眼下這個情況看，完全就沒半點(diǎn)兒可能。

    趙寧前世也對紫晶石不熟悉，他就沒煉制過符兵，也不是符師，不曾料到些東西這么難搞。他雖然重生了，但也不是說就成了無所不能的神。

    趙寧第一時間想到的解決之法，就是向其他幾個跟趙氏關(guān)系十分密切的將門求助。

    但他仔細(xì)一想，將門里好像就沒誰對紫晶石熟悉，劉氏出產(chǎn)的那些紫晶石，好似只賣給門第世家。

    “這就有些麻煩了……”趙寧也不能把劉氏符師從發(fā)配之地弄回來，給自家煉制符兵——對方吃了鬼都不會答應(yīng)。

    天下紫晶石礦場本就寥寥，除了劉氏，就只有帝室有兩個紫晶礦山，而且據(jù)說產(chǎn)量還遠(yuǎn)不如藍(lán)田山礦場。

    “難道要向皇帝要人？”趙寧覺得這個想法值得商榷。

    趙寧一邊往回走，一邊琢磨該不該、能不能向皇帝要符師，還沒進(jìn)院門，魏無羨跟陳安之就半路殺了出來——趙氏跟魏氏是世交，魏無羨進(jìn)府來從來都不用通報。

    “走走走，去燕來樓！陳咬金今天瘋了，竟然大言不慚，說要一個頂倆灌倒我倆，我非得讓他知道何謂蚍蜉撼樹不可！”魏無羨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陳咬金是他給陳安之新取的諢號，意在調(diào)侃對方是程咬金一樣四肢發(fā)達(dá)的莽夫粗漢。

    陳安之欣然接受了這個諢號，并且反唇相譏，說魏無羨沒讀過書，不知道程咬金乃是外粗內(nèi)細(xì)的真智者。

    趙寧已經(jīng)打定主意，這幾天好生歇息、調(diào)養(yǎng)虧空的身體，這要是換作旁人，要拉他去燕來樓喝酒狎妓，他必會斷然拒絕。

    哪怕是魏無羨生拉硬拽，他也能把對方就在府中，跟自己一起曬太陽。

    陳安之卻不同。

    秋獵之后，這廝就到了禮部任職，陳氏在門第里位置靠后，家族又跟宰相不合，所以他只能做個八品主事，起步低了些。

    平日里大家各自忙于公務(wù)，休沐時又得抓緊修煉，既然入仕，那便不再是紈绔，沒那么多游手好閑的時候，家族的要求陡然嚴(yán)格起來，這就導(dǎo)致以往成天廝混的狐朋狗友，如今同在燕平城，卻也竟是難得相見一回。

    這就更別說像往常一樣飛鷹走狗，在市井間跟別家公子斗毆，大碗喝酒大口吃rou了。

    半月前，趙寧跟魏無羨帶著都尉府府兵，在街上巡視治安，偶然碰見陳安之，對方還色厲內(nèi)荏的指責(zé)他倆如今在都尉府逍遙自在，互相配合著大功得立，一個成了正六品一個成了正七品，可謂是“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卻忘了還有一個在禮部吃土的八品小官兄弟，形單影只度日如年，試問良心何在。

    眼下乃是年尾團(tuán)聚的好時候，趙寧怎么也得把陳安之灌倒在燕來樓，再把最當(dāng)紅的清倌兒塞他被窩里——那才對得起兄弟二字嘛。

    因為天色尚早，三人在趙寧院子里盤桓了兩個時辰。

    陳安之找了個由頭，跟魏無羨切磋武藝，后者雙手叉腰哈哈大笑，說陳安之真是自討苦吃，需知他因為在都尉府表現(xiàn)不俗，被家族賞賜了很多珍貴丹藥，如今已經(jīng)成就御氣境中期多日，快要突破御氣境后期了云云。

    結(jié)果，瘦得跟竹竿一樣的陳安之，硬是把三百斤的魏無羨揍得滿院子跑。直到將對方追得爬上了大槐樹，他這才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施施然收手。

    “你怎么也御氣境中期了？這，同為御氣境中期，你怎么就比我能打這么多？這不公平??！”熊羆一樣的魏無羨抱著樹干還沒下來，就忍不住叫起了撞天屈。

    一身純色青袍的陳安之，負(fù)手挺胸長身而立，滿臉的高手風(fēng)范，聞言，仰起鼻子哼了一聲，作不屑回答手下敗將的廢話問題狀。

    趙寧看得啞然失笑。在他重生前，三人中最能打的本就是門第出生，卻向往沙場鐵血的陳安之。魏無羨滿腦子陰損主意，是三人中的狗頭軍師，論動手能力就差了些。

    很快，趙寧又暗嘆一聲。

    且不說陳氏家勢不如魏氏，族中能有的最好修煉丹藥比不上魏氏，陳安之在禮部那種衙門任職這幾個月，也不會有立功被家族獎賞珍惜丹藥的機(jī)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境界不輸給已經(jīng)很勤奮的魏無羨，也不知刻苦修行到了何種程度。

    魏無羨下了樹，一邊揉著粗壯的胳膊，一邊很不滿的嘀咕，“真不愧是陳咬金，下手真他娘的重。”

    這話換來陳安之一個警告的目光，意思是你再啰嗦，我又讓你上樹。

    魏無羨敢怒不敢言，不無悲憤的走到石桌前，提起茶壺仰頭就是一頓猛灌，直接喝空了，再重重放到桌上，發(fā)出砰的一聲響，以此表示自己雖然輸了，雖然不敢再戰(zhàn)一次，但就是不服。

    出了一口莫名惡氣的陳安之，也沒繼續(xù)隔應(yīng)魏無羨，洋洋自得、威風(fēng)八面的又哼了一聲，見好就收，轉(zhuǎn)頭看向趙寧。

    這下他嘴皮子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臉上的得意也漸漸消散了。

    這還有個御氣境后期的，算了，打不過，喝酒喝趴他好了……

    傍晚時分，三人出發(fā)前往平康坊。臨出門之際，魏無羨忽然笑出了豬叫聲，這讓陳安之很是嫌棄，同時又好奇地問他為什么笑。

    豬叫聲讓魏無羨自己都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嘴，聽到陳安之發(fā)問，頓時眉飛色舞，湊近了陳安之，朝一臉黑線的趙寧擠眉弄眼，嘿嘿低笑道：

    “你沒看見夏荷那幽怨的小眼神兒嘛？她這是對寧哥兒繼續(xù)去青樓虧空身體，怨念深重卻不敢言吶……嘿嘿，嘿嘿哈哈……”

    同為世家公子，陳安之哪里會不明白話里的意思，恍然大悟之余，也跟著魏無羨一起，扭頭看著趙寧嘿嘿陰笑。

    看這兩個家伙笑得還挺有節(jié)奏，趙寧惱羞成怒，為了證明自己依然龍精虎猛，黑著臉道：“待會兒先喝趴下的是孫子！”

    第一一六章 不要命

    作為平康坊最負(fù)盛名的青樓之一，燕來樓在平日里就是客人如織，到了眼下這時節(jié)，熱鬧難免更添幾分，寶馬雕車塞滿前院不說，來的稍微晚些，只怕就沒了位置。

    梳妝已罷多時，燕來樓新晉頭牌紅蘿姑娘，閑來無事依窗觀景，裝扮清雅的她意態(tài)慵懶，眉眼閑適。

    時辰尚早，夕陽落下城墻不久，天際尚有一抹延展千里的暗紅晚霞，在青黑的夜幕里倍顯瑰麗。

    隔著主樓，她聽見了前院伙計照顧客人的聲音，近來這些時日，夜晚的喧囂來得越發(fā)早了，也愈發(fā)熱烈。

    紅蘿并不著急，樓里尊貴的客人雖多，頭牌卻只有一個，她自有她的矜持與超然。

    老鴇雖然愛銀子，但要見頭牌光銀子是不夠的，身上頂著“賣藝不賣身”的名頭，要的就是客人們的垂涎與追捧。只有尋常富貴之人越是欲求不得，才能體現(xiàn)真正貴人的可貴之處。

    紅蘿想著，今兒只怕也要像前幾日一樣，得等到二更三更時分，才會姍姍出場。一般的貴人，也會掂量自己的身份，不能勢壓群雄，也不會自找不痛快去奢求頭牌相陪。

    “jiejie，mama讓你去見客哩！”一名還沒到豆蔻之齡的小丫鬟，踩著小碎步匆匆進(jìn)了門。

    紅蘿深感意外，天才剛黑，自己就要見客，這早得也太離譜了些，來的難不成是王公？“客人什么身份？”

    “是三個世家公子！”小丫鬟道。

    紅蘿蹙了蹙眉，紈绔公子大多胸?zé)o點(diǎn)墨，膚淺且幼稚得很，讓人很難不厭惡，身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藝雙絕的頭號青樓頭牌，她最是看不上這種只會咋咋呼呼的世家公子，平日里都只是應(yīng)付罷了。

    “若只是世家公子，尋常時候，看在他們出手大方的份上，或許得立即去見，但眼下這種時節(jié)，有的是手握權(quán)力的真正貴人要陪，mama怎會這么著急讓我去？”紅蘿打算問清楚些。

    小丫頭想起老鴇子跟對方的談話，立馬道：“他們也是官員，有權(quán)力在手呢！”

    紅蘿冷哼道：“一群剛剛?cè)胧说哪贻p公子，手里能有多大權(quán)力？”

    小丫頭歪著頭仔細(xì)回憶了一下，“他們好像是都尉府的官員，對了，就是的，我見過他們中的一個家伙，胖胖的，比最肥的豬都肥！”

    紅蘿臉色一變，都尉府現(xiàn)在如日中天，她是知道的，而且本身就管著燕平城治安，如果來的是都尉府都尉，老鴇子的決定也就說得過去了。

    “是石都尉？”紅蘿忙問。

    小丫頭搖搖頭，“mama稱呼他們的時候，沒有石這個姓。”

    紅蘿頓時面色一沉，怫然不悅，“不是石都尉，幾個小官，就要我作陪？mama怎么想的！”

    這話出口，她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難道……是那個趙總旗？”

    “什么趙總旗？”小丫頭一臉懵懂。

    “就是那個帶著一個苦命婦人，在京兆府狀告劉氏的都尉府總旗，將魚rou百姓草菅人命的劉氏，徹底擊垮的趙氏的嫡公子??！”紅蘿激動又期待的看著小丫頭，急切等待對方回答。

    “就是他？”小丫頭自己先震驚了一下。

    如今燕平城里都傳遍了，趙氏公子寧入職都尉府后，查知了劉氏族人為非作歹的諸多惡行，震怒之下找到了諸多被劉氏殘害的平民百姓，把他們聚集到京兆府，為他們擊鼓鳴冤，并最終成功為貧苦之人討回了公道，乃是真正大公為民的好官，名聲在外！

    小丫頭回過神來，頓時欣喜萬分，“mama就是稱呼他們中的一個為趙公子的，還說什么公子來日一定會成為都尉……肯定就是他沒錯了！”

    紅蘿大喜過望，面色紅暈，再也不耽誤，抬腳就急急忙忙往外走，出了門，這才意識到失態(tài)，連忙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

    能被趙寧召去作陪，紅蘿興奮不已。

    但這并不是因為她多么欽佩趙寧為民做主的人格品性，覺得能去為對方彈琴吹簫多么榮幸，而是因為趙寧如今名聲不凡，廣受市井好評與百姓尊重。

    若能跟趙寧相談甚歡、引為知己，就能借到對方的光，對她的名氣大有好處。

    青樓里有名的清倌兒，之所以更愿招待有才書生，而不是有錢商賈，就是這個道理。只有書生士子的詩詞文章，才能為她們揚(yáng)名，帶來更多更持久的收入。

    一些自持有才、精通詩文的清倌兒，還會用一個免費(fèi)招待的名頭，出題讓有才書生作詩，為見面設(shè)置重重關(guān)卡，末了就能收獲許多好文章。

    亦或是制造什么紅顏知己幫助寒門書生的好故事，并讓一些書生用手中的筆加以美化并流傳出去，讓更多人讀到，從而對青樓藝伎產(chǎn)生美好幻想。

    凡此種種，說到底，是為了給清倌兒們造勢、揚(yáng)名，最終達(dá)到哄抬逼價的效果。

    與之相比，“賣藝不賣身”這個噱頭，只是起步cao作罷了。

    如今趙寧這個香饃饃來了，紅蘿自然高興不已。她干勁十足的來到雅間，打算使出渾身解數(shù)，讓趙寧贊她一聲好。

    但她一進(jìn)門，就遭受了當(dāng)頭棒喝，她剛剛用最動人的身姿見了禮，還沒等用最動聽的聲音說話，趙寧就不顧她含情脈脈的眼神，手一指，讓她也不用表演什么才藝了，直接去陪已經(jīng)左擁右抱的陳安之。

    這讓紅蘿得臉色一下子白了。

    “讓我兄弟開心了，莫說金銀珍寶，你這燕來樓從今往后，都不會再受都尉府打擾，并且有麻煩就可以直接找都尉府！”

    趙寧見紅蘿面色幽怨，有些欲語還休的委屈，似乎在控訴她不解風(fēng)情，頓時想起夏荷這模樣時，魏無羨、陳安之對他的調(diào)笑，不由得氣不打一出來，寒聲補(bǔ)充道：“若是做得不好，你們燕來樓往后也不用開門做生意了！”

    紅蘿沒能達(dá)到出門時定下的目標(biāo)，原本還有些喪氣、不滿，怎么說她也是眾人追捧的燕來樓頭牌，多少有些牌面。

    但聽到趙寧的話，看到趙寧的臉色，想到趙氏與都尉府的強(qiáng)悍，心里立即一慌，就只剩了畏懼，連忙乖巧懂事、溫柔可人的坐到了陳安之旁邊，再無半分面對普通貴人與書生士子時的清高自持。

    陳安之見趙寧把頭牌這么果斷的讓給了自己，心情大好，豪邁的笑了三聲，將一名清倌兒推開，直接把紅蘿抱在懷里，上下其手抓捏一陣，也不顧對方因為吃痛而變得勉強(qiáng)、僵硬的笑容，舉杯吼道：“來，干！”

    “干！今天誰先倒下，誰就是孫子！”魏無羨喊得更大聲。

    喝干酒杯，不用趙寧示意，身邊跪坐的清倌兒就主動為他斟滿。

    他看向陳安之的時候，見燕來樓的頭牌強(qiáng)顏歡笑，表現(xiàn)得并不好，差些就當(dāng)場怒斥，好歹是顧及陳安之的感受，才沒有出聲。。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趙寧前世對這些藝伎就看得透徹。

    對她們會心存美好幻想的，也只有無知少年。這樣的愣頭青，只要進(jìn)出青樓、窯子幾回，就會知道自己錯得多么離譜。對她們?nèi)崆橄啻粫凰齻兲涂昭?，還被她們笑臉下那顆冷硬的心從頭到腳鄙夷一遍。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心中最是沒有道義，一是權(quán)力財富之巔的官員權(quán)貴，第二個就是可以跟任何丑陋肥豬纏綿的妓子。

    也不是說妓子里就一定沒有俠義之輩，只不過這種人只存在于書冊上的故事里，窮其一生也見不到。

    酒過三巡，趙寧等人漸漸進(jìn)入狀態(tài)，陳安之不愧是揚(yáng)言要一個放倒倆的好漢，嫌棄酒杯太小，讓人換了酒碗來，末了又覺得酒碗也不夠盡興，索性抱著酒壇子直接猛灌，很快臉色就白得嚇人，眼珠子紅得讓人心驚。

    魏無羨再度被陳安之的粗暴折服，嘖嘖贊嘆道：“從咱們?nèi)齻€第一回 悄悄買了酒，躲在樹上偷喝，被嗆得掉下來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見你這么兇猛過……禮部就這么鍛煉人的酒量？不應(yīng)該啊?！?/br>
    陳安之抱著酒壇子打了個酒嗝，大手一揮，豪氣干云：“喝不過就叫爺爺，現(xiàn)在奉承我已經(jīng)晚……”

    他話沒說完，忽的嘔了一聲，一把捂住嘴，總算是塞住了，連忙起身飛奔去茅房。

    魏無羨哈哈大笑：“我就知道，照這么個喝法，這小子肯定最先撐不住，打腫臉充胖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