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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謀 第116節(jié)

    任瑤期跟著回頭,看到的自然是蕭靖西。

    蕭靖西看了任瑤期一眼,淡淡一笑,然后從容地站起身來,臉上絲毫沒有被人嫌棄的尷尬。

    不過見他要出去,任瑤期卻是出聲喚住他道:“蕭公子,請留步?!彼D過頭來對羅婆子道,“你說吧,無礙?!?/br>
    羅婆子有些訝異地看了蕭靖西一眼,雖然猜不中他的身份,不過聽稱呼也知道不是任家的人。羅婆子不由得有些猶豫,看著任瑤期欲言又止。

    羅婆子其實是好意,接下來她要說的話她相信任家的人絕不希望被外人知曉。

    任瑤期明白羅婆子的意思,不過她還是搖了搖頭:“我心里有數(shù),你說吧?!?/br>
    蕭靖西看著任瑤期,挑了挑眉,最后還是又坐下了。

    羅婆子見任瑤期這么說,也不好說什么,緩緩開口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翟家了,不過在幾十年前,翟家在白鶴鎮(zhèn)算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盡管翟家人為人低調,但是在燕州,翟家也是排得上號的。”

    羅婆子的聲音暗啞滄桑,就像是喉嚨里裹了沙粒。

    “翟老爺學識淵博,為人樂善好施,可惜臨到中年卻是喪了妻。翟老爺膝下只有一位嫡子,也才成親不久,少奶奶長相十分出眾,且知書達理,待人也寬和,只不過身子骨不是很好,大夫說想要孩子需要好好調理一兩年。翟老爺想來想去便續(xù)了弦,因怕兒子媳婦委屈,所以娶的是鎮(zhèn)上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這位新進門的太太自幼喪父,家中只有一位臥病在床的母親和尚未成家的弟弟,她是個能干人,以一人之力養(yǎng)家糊口還要供弟弟讀書,翟老爺也是聽了她的賢名才不顧族里反對娶了她進門,還讓人將太太的母親和弟弟接到府里讓她沒有后顧之憂。不過這位新進門的太太也是個沒有福氣的,進門不過兩年就病故了,她母親聽聞噩耗也跟著去了。翟老爺和翟大爺都是仁厚人,見太太病故,只留下一位舅爺,便依舊讓那位舅爺留在府中,還張羅著給他娶了妻并給了一間鋪子給他當家業(yè)?!?/br>
    羅婆子頓了頓,似是在回想也像是在發(fā)愣:“少奶奶成親第二年終于有了身孕并產(chǎn)下了小少爺?shù)砸?,可是沒過幾年遼人就打了過來,因為前一任皇帝的猜忌,燕北王府名存實亡,而南邊朝廷派來的軍隊根本就抵御不了遼人的鐵騎,結果可想而知。當時燕北有不少人家準備要南遷,翟家也是有這個打算的,只是因為少奶奶又有了身孕所以翟家就耽擱了布來,想要等到孩子再穩(wěn)定些再走。好在當初翟家人為了避難從祖屋里搬了出來,找了一處比較安全的地方暫時住下,那時候舅爺那一家也一起搬了來。恰好這時候西山那邊卻是發(fā)現(xiàn)了上好的煤礦。我們少奶奶的陪嫁中就有幾座西山的荒山頭,原本也沒有當一回事,不想?yún)s是因為發(fā)現(xiàn)煤礦而水漲船高?!?/br>
    任瑤期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羅婆子應該是認得一些字的,她情緒雖然不好,說話卻是語句清晰,與她本身粗糙的形象十分不符合。

    “翟家人原本決定等少奶奶身子好些就南下往江南去的,少奶奶便想將手中的煤山賣了,因為當時有不少人想買,價格也十分合適,我們少奶奶又不會經(jīng)營,翟家也不貪圖媳婦手里的東西。最后這件事情就交給了那位舅爺去辦。”

    “后來沒多久,舅爺回來說已經(jīng)幫少奶奶找好了買家,價格很公道。翟家和少奶奶信任舅爺,就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了舅爺處理??墒?,山賣出去了,銀子卻一直沒有傘回來。因為翟家已經(jīng)與其余幾家人定好了南下的日子,這邊不能再等,舅爺就說他暫且留下幫少奶奶等銀子,等錢拿到手了再去江南尋他們。翟家人自然是不肯讓舅爺冒這個險。”

    任瑤期一直沒有說話,仔細聽著羅婆子回憶往事。那邊蕭靖西也一直沒有動靜,甚至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正在這時候,燕北王帶著人馬打回來了。燕北王的軍隊有神靈庇護,那些遼人自然是不敵,只能節(jié)節(jié)敗退。眼見著就要被趕回關外,燕北人都忍不住歡欣鼓舞??墒沁|人不甘心就這么回關外,偏偏燕北的軍隊又追得緊,所以他們打算在燕北大肆劫掠一番再走,搶走燕北的財物和女人?!?/br>
    似是想到了那一段血雨腥風的生活,羅婆子的聲音有些抖。

    “燕北王快打回來了,翟家人就不想走了。畢竟翟家的根基還在燕北,去江南又要重新開始,誰也不樂意。可是突然有一日,遼人找到了翟家人藏身的地方。那些遼人一進來就翻東西,把翟家人身上的細軟和銀錢都搶走了。翟老爺是豁達人,吩咐家人不要反抗,錢沒了就沒了。可是……可是那幫畜生搶了財物還不甘心,他們看上了我們少奶奶?!?/br>
    羅婆子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語不成調。

    “可是少奶奶當時已經(jīng)是身懷六甲?。〉岳蠣敽偷源鬆斪匀徊荒芸粗倌棠瘫荒菐托笊鷵屪?,開始拼死抵抗,最后都……都被殺死了。少奶奶被當眾……當眾……嗚……”

    任瑤期沒有經(jīng)歷過那段歲月,也無法想象??墒乾F(xiàn)在聽羅婆子這么說起,總覺得心理堵得慌,難受的緊。

    羅婆子哭了許久才勉強止?。骸爱敃r我和meimei春兒跟著少奶奶的大丫鬟麗娘帶著小少爺出去了,僥幸逃過一劫?;貋淼臅r候便看到一地的尸首,少奶奶更是被凌辱致死,一尸兩命。我們被嚇得差點暈了過去,大少奶奶身邊的劉嬤嬤當時被砍了一刀,裝死逃過一劫。我們把劉嬤嬤拖了出去,好在她身上的傷不致命。原本我們想先找個地方先躲起來的,但是麗娘她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與少奶奶自幼一起長大感情頗深,說要回去給老爺少奶奶收尸。我們雖然害怕,可是想著主子平日里待我們不薄,便又回去了一趟。不想,這次卻是看見了那位舅爺和他的妻子。我們原本以為他們是來給老爺他們收尸的,想要上前,不想?yún)s是聽到了一番驚心動魄的話?!?/br>
    羅婆子已經(jīng)是一臉的麻木:“他們夫妻是來看府里的人死絕了沒有,還因為沒有找到小少爺?shù)氖沓沉似饋?,那幫遼人根本就是他們引來的,他們告訴遼人翟家的藏身處,還告密說翟家很有錢且翟家有一位容貌出眾的女人,以借刀殺人。原來這位舅爺早就不知從哪里知道燕北王快打回來的消息,他們原就不想跟著翟家人去江南,而且他們看上了少奶奶手里的礦山?!?/br>
    明明就是夏日,這間屋子里的通風也不夠好,可是任瑤期卻是感覺到了一投徹骨的冷意,這股冷意就像是從心底一絲一絲爬上來的,就像是被毒蛇突出的杏子搔癢一樣讓人忍不住打冷顫。

    “我們幾個捂著小少爺?shù)淖於阍诎堤?,我當時往小少爺那里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很乖巧的靠在麗娘懷里,但是那雙眼睛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正在爭吵的夫妻兩人。我當時還以為他是被嚇傻了……我忘了小少爺他當時已經(jīng)不小了,且老爺素來夸他聰穎機警,學什么都快?!?/br>
    屋里陷入了一陣沉默,羅婆子是陷入了回憶中一時不能回神。

    任瑤期垂著眼盯著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從羅婆子開始講過去的事情她就一直沒有說話。

    這時候一道溫和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你既然是翟家的侍女,又與翟耀祖有過這樣一番淵源,為何會怕韓家的人?”

    蕭靖西的聲音很好聽,不溫不火,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某種特殊的韻律,可以在關鍵時刻蠱惑人心,也能讓人從情緒中驚醒過來。

    任瑤期抬了抬眸子,看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的羅婆子。

    “我年輕時候長得不好人也笨,少奶奶她沒有嫌棄我,還讓我跟著麗娘她們一起認字。等我們年紀都大了,少奶奶安排麗娘伺候大爺,并許諾只要生下孩子就抬為妾室。春兒被指給了香料鋪子大掌柜的兒子,少奶奶也為我找了人家,是廚房大管事的獨子,還說等我和春兒出嫁的時候給我抬個一等丫鬟讓我們風光出嫁。她是個好人。”羅婆子低低道,“可惜遼人來了,將所有的步調都打亂了,也浪費了她為我們謀劃的苦心?!?/br>
    羅婆子嘆了一口氣,很輕,卻是讓人覺得有些悲涼:“我們當時聽到了那樣的話都嚇到了,不敢出面與舅爺對峙,等舅爺夫婦走后才敢出來。我們幾個什么話也沒有說,帶著少爺躲了起來。關于去哪里,我們幾人的意見出現(xiàn)了分歧。麗娘說要帶少爺去江南回少奶奶的娘家。我和春兒自幼長在翟家,則希望等翟家的族人回來為少爺主持公道,雖然曾聽聞翟家的其他族人在南遷的時候遭遇了遼人,都死了。不過當時眼見著燕北王就要打回來,我和春兒都不想輕易遠離故土,畢竟少奶奶的娘家是什么情形誰也不知道,而且路上就我們幾個弱智女流帶著少爺怕是不安全。少爺還在,如果翟家的族人回來他也是要留在翟家的。不過麗娘她很堅持,我和春兒想了許久,最后想著少奶奶待我們那么好,為少爺去少奶奶娘家搬救兵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可是在這個關頭卻是出事了?!?/br>
    羅婆子說到這里聲音越發(fā)顫抖得厲害:“那日我與春兒出門去弄吃食,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舅爺夫婦帶著人找來了,正想回去通知麗娘和少爺,卻不想他們已經(jīng)逃走了。我和春兒也躲了起來,舅爺夫婦只能無功而返。我們知道他們定是來找小少爺?shù)模愠鋈デ那膶惸锼齻??!?/br>
    因為我們在一起生活得久了,所以對彼此都有了些了解,第二日我和春兒總算是找到了麗娘,劉嬤嬤卻不知道去了哪里,不過小少爺他卻生病了發(fā)了高熱。麗娘看到我們的時候什么也沒說,很冷靜地吩咐我去外面打些水回來,又讓春兒留下生火。打水的地方有些遠,我打完水往回走的時候發(fā)現(xiàn)麗娘她站在我身后不遠處等我,我有些奇怪,正想上前問她為何丟下了少爺不管,卻是看見她的袖子里有東西滴落,是血。我當時不知為何有些害怕,就停了步子,不想麗娘卻是突然朝我撲了過來,她手里握著一把匕首,匕首還滴著血。我拼命躲閃,麗娘卻像是瘋了一般,她罵我們忘恩負義,說要把我們都殺了。我一開始都懵了,后來才明白麗娘她懷疑是我們把少爺?shù)男雄櫺孤读顺鋈?,所以想要殺了我們。因為我幼時干過些粗活,麗娘卻是自幼與少奶奶養(yǎng)在一處,她的力氣沒有我大,所以在被她傷了胳膊后我逃走了。等我逃了很遠才想起來,春兒沒有出來,回想麗娘手里那把滴血的刀,我心里越發(fā)恐懼。春兒是我meimei,親meimei,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所以我還是決定偷偷回去找春兒,說不定她也僥幸逃走了呢,可是當我回到原來的地方卻只看到了春兒的尸體,她倒在地上胸口被扎了三刀,死不瞑目。麗娘和小少爺卻不見了?!?/br>
    “我很害怕,怕麗娘她又突然回來殺我。把春兒草草埋了之后就躲了起來,再不敢露面。我一直在想,我和春兒并沒有把少爺?shù)牟厣碇幮孤冻鋈?,麗娘也不可能,那么就只有劉嬤嬤。從舅爺出現(xiàn)之后,劉嬤嬤就一直沒有露面,我不想背這個黑鍋就想著去找劉嬤嬤對質。我想起來劉嬤嬤有一個女兒嫁到了離白鶴鎮(zhèn)不遠的李家莊,她曾與我提過想去投奔女兒女婿,于是我便去了李家莊?!?/br>
    劉嬤嬤避了閉眼,蒼老的聲音里似乎壓抑著令人恐懼的情緒:“劉嬤嬤確實是回了女兒女婿這里,可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會再看到那種場面。劉嬤嬤包括她女兒女婿一家六口全都死了,倒在地上的還有一個三歲的孩子和一個尚在裸裸中的嬰孩。之前麗娘用來殺我的那把匕首正插在那個三歲孩子的胸口。我終于意識到,麗娘她其實已經(jīng)瘋了。劉嬤嬤和春兒都死了,再也沒有人能證明我的清白,不過就算是有人能證明麗娘想必也不會聽。我很害怕很害怕,夜里睡覺也總是夢到麗娘手里拿著匕首站在我床邊。不過從那以后我卻再也沒有見過麗娘也沒有見過小少爺。”

    “我后來總是在想,麗娘那個樣子怎么能帶好小少爺?孩子總是單純的,你教他什么他就學到什么。有麗娘的教導,小少爺一定會心中有恨,他會想要復仇的。我是個怕死的,不想再攪合到這些恩怨里了。不久之后,燕北王果然打了回來,很多原先逃走的人也陸續(xù)回來了。我害怕麗娘沒有離開,便躲到了鄉(xiāng)下混了幾年飯吃,后來聽說很多莊子上要人干活,我就找了個莊子待著。卻不想過了幾年那莊子最后陰差陽錯被那位舅爺家買去了,只是我已經(jīng)簽了賣身契,想走也走不成了。彼時那位舅爺早已經(jīng)是今非昔比,他憑借著手里的礦山發(fā)了家,成為了燕北的新貴。好在他們家莊子多,主子們一般不會露面,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些日子,最后還是留了下來,這一留就是這么些年?!?/br>
    羅婆子說到這里,事情的輪廓已經(jīng)大致清晰起來。

    想必菲位舅爺姓任。

    任瑤期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嘲諷有些苦澀。原來任家人的自私不是沒有緣由的,原來從根子上就是爛了的。

    任瑤期已經(jīng)不知道用何種心情來面對了,她在這一刻甚至覺得,翟耀祖回來報復任家是應該的。欠的債總是要還的,血債血償。

    可惜她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早已經(jīng)死了,而她的父母卻并沒有做過壞事。即便要父債子償,也不能算到她們頭上。

    困擾了兩輩子的所謂真相就這么血淋淋的攤開在眼前,卻是讓人覺得無力。

    “任家現(xiàn)在的宅子是不是當年翟家的祖宅?”任瑤期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

    羅婆子看了任瑤期一眼,然后點了點頭。

    “那宅子中間還轉了兩次手,所以到?jīng)]人提起翟家了?!?/br>
    任瑤期簡直要為她家曾祖父的大膽和貪婪鼓掌了。害死了人全家,還敢住到人家的祖宅里,難怪任家會落到那種下場。

    在她看來,任家的宅子,風水很好,而且是太好了,卻不是什么人家都有命住的,翟家和上一世的任家就是前車之鑒。

    第176章 祖宅秘密

    該問的都已經(jīng)問完了,任瑤期站起了身。

    “你好好休息,等傷好些了我讓人來接你?!比维幤谡f話時聲音里已經(jīng)聽不出什么情緒了,還是如往日般溫和。

    羅婆子撐起身子坐正了:“小姐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任瑤期搖了搖頭。

    該知道的都已經(jīng)知道了,她無暇再打聽翟家的什么隱秘,那些與她又有何干。

    “小姐,今日可以讓水艾跟您走嗎?”羅婆子看著任瑤期的目光含著祈求。

    任瑤期想了想:“不如等你傷好了之后一起回去吧,你受了傷她想必不會愿意這會兒離開你?!?/br>
    羅婆子忙道:“奴婢勸勸她就是了,小姐,您還是帶她走吧?!绷_婆子就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必是當年那位劉婆子一家慘遭滅門的事情讓她十分忌憚翟耀祖。

    任瑤期本也是體貼她們祖孫之情,見羅婆子堅持便也沒有說什么,只點了點頭。

    蕭靖西點了點頭,起身先走一步。

    任瑤期原本也想出去,羅婆子卻是突然叫道:“五小姐請留步?!?/br>
    任瑤期回頭,見羅婆子艱難地往她的方向移動著身子,便往回走了幾步,不想羅婆子突然身手抓住了她的衣袖,身子貼了過來,在任瑤期驚訝的當口,小聲而迅速地在她耳邊道:“翟家當年打算南遷避禍,家中有不少家財不方便帶走便留在了祖宅里?!?/br>
    任瑤期將自己的袖子從羅婆子手中抽離,淡淡地看著她,不說話。但是她的目光卻是極冷,讓羅婆子不由得一陣心悸,縮了縮手。

    “小,小姐,奴婢說的是真的。當年那位舅爺也是知道的。雖然他當年不曉得東西藏在哪里,也不知道這么些年了那些東西取出來了沒有。”

    “羅嬤嬤?!比维幤诶涞卮驍嗨脑?,“翟家少夫人當年待你不薄。”

    羅婆子臉色一白,然后看著任瑤期苦笑道:“小姐教訓的是,奴婢對不住舊主?!?/br>
    她頓了頓:“奴婢告訴小姐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您從中周旋或者提防一二,以免當年慘劇重演。麗娘她也知道這個秘密,且知道的比奴婢多,她必定會將此事告知小少爺,奴婢想著小少爺既然回來了必不會善罷甘休的。奴婢瞧著如今的韓家也是大戶人家。耀祖少爺若是放下仇怨也能活個福祿雙全。少奶奶她們已經(jīng)死了,當年的舅爺夫婦也早入了土,冤冤相報何時了。好好過日子才是正荊奴婢承認奴婢是個膽小的,原本打算就這么在莊子上終老,讓這些往事爛在奴婢的肚子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任瑤期靜靜的看了羅婆子片刻,淡聲道:“那就繼續(xù)爛在肚子里吧。剛剛你與我說的那些不必再讓人知曉了。”

    羅婆子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任瑤期轉身出門。

    外面充足光線讓任瑤期一陣晃眼,等適應過來的時候便看到蕭靖西站在廊下正與祝若梅說話,淬金的光線斜灑在他的側臉上,靜謐而美好。聽見任瑤期出來,他轉頭看來。清淺一笑。

    任瑤期不由得閉了閉眼,今日的陽光真刺眼。

    祝嫂子帶著水艾和祝若菊從充作廚房的耳房那邊走來,手中提著茶壺和一盤青黃的杏子。

    “小姐怎么不進屋坐。”祝嫂子忙招呼道。“家里也沒有什么好東西,這杏子瞧著沒怎么熟透,味兒卻是不錯的?!闭f著還從盤子里挑了一個最大的遞給任瑤期。

    任瑤期接過,笑著道了一聲謝。

    祝嫂子從來沒有在宅門里當過差,不知道宅門里的規(guī)矩。今日在她面前的是別家小姐怕是不會接她的,好在任瑤期不忌諱這個。她倒是挺喜歡祝嫂子爽利的性子。

    祝若梅走過來接過茶水和果盤:“屋里悶得很,還不如院子里涼快呢?!边@里的屋子他們才搬來不久,里面的桌椅家具都是舊的,有些還蛀了蟲,祝若梅沒好意思提讓兩位主子進屋用茶,倒是院子的陰涼處有個小石桌,幾個小石凳瞧著有幾分野趣,他便將茶水放到了院子里。

    祝嫂子怕他們有事情要商量,便帶著水艾和祝若菊進了西廂去看羅婆子。

    蕭靖西已經(jīng)在院子里坐下了,祝若梅提壺給他倒了一杯茶,那杯子是很普通的粗瓷,瞧著就挺簡陋,茶水也不夠澄亮。

    任瑤期不由得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上次蕭靖琳說蕭靖西為人講究,難伺候。任瑤期覺得他肯定不會喝。

    蕭靖西倒是注意到了任瑤期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茶,然后萬分淡定,十足優(yōu)雅地拿起了杯子,抿了一口。

    盡管任瑤期現(xiàn)在的心情實在算不得好,可是不知道為何,她還是不由得彎了彎嘴角。她發(fā)現(xiàn),原來蕭謫仙其實還挺要面子。

    任瑤期走了過去坐下,祝若梅給任瑤期也倒了一杯茶,然后默不作聲的退了下去。他人長得雖然魁梧粗礦,心思卻是極細的。知道兩位主子不可能是到他家來喝茶的。

    任瑤期將茶杯拿在手里,她的手心有些涼,還有些汗,盡管今日的天氣說不上涼爽,任瑤期卻是覺得自己需要點什么來暖一暖手。

    “你們去給夏生送些茶水?!比维幤趯Ω谧约荷砗蟮膬蓚€丫鬟道。

    蘋果二話不說低頭應了,香芹卻是轉著眼珠子暗中打量蕭靖西,注意到她的視線蕭靖西挑眉看過去一眼,香芹一愣鬧了個大紅臉,忙不迭地跟著蘋果跑了。

    任瑤期很明顯是在支開兩位丫鬟,她極少做這種不妥當?shù)氖虑椋酝捕紩籼O果在身邊的。

    兩人靜坐片刻,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我出來的時候羅婆子告訴我,翟家的祖宅里當年有些家財沒有來得及帶出去。聽她的語氣,還不少?!比维幤诘穆曇舻?,溫和舒緩,并沒有家丑被人撞破的尷尬和羞愧。

    蕭靖西看著任瑤期,忽而一笑,溫聲道:“你不必告訴我這些。”

    任瑤期故作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想知道。”

    說完這句任瑤期就后悔了,她這不是在打蕭靖西臉么,就差直接罵他八卦之心太過多管閑事了。很明顯任瑤期沒有表面上這么若無其事,她還是遷怒了。

    正想說幾句話來補救,蕭靖西倒是先笑了,他指著下頜看著任瑤期悠然道:“這是你第三次對我發(fā)火?!?/br>
    任瑤期:“”

    為什么她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呢?她怎么敢對蕭靖西發(fā)火?什么時候的事?她的素養(yǎng)已經(jīng)差到這種地步了?任瑤期簡直不敢相信這種污蔑。

    “蕭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任瑤期回過神來,十分誠懇地道。

    “唔?!笔捑肝餍α诵?,不置可否,下意識地拿起茶杯,卻沒有入口。修長白凈的手指映襯得那只粗茶杯越發(fā)簡陋粗糙。

    又是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