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 道玄真人手持長劍,正是青云門鎮(zhèn)山至寶誅仙古劍,此刻但見他面上神情比之前更加癲狂,似乎是忍不住哈哈狂笑起來,煞氣滿溢。只是片刻之后,他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目光從田不易身上移開,卻是看向了另一邊山林處。 田不易怔了一下,也是回頭望去。 山林寂寥,片刻后枝葉搖動,從一棵大樹后走出了一個人,正是蒼松道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沉默不語。 田不易瞪大了眼睛,愕然道:“是你?” 道玄真人似乎也沒想到會是蒼松,盯著他看了片刻,隨即冷笑道:“居然是你?” 田不易忽然皺眉,向外走了幾步,轉(zhuǎn)頭向四周看去,隨即又望向通天峰前山方向。 蒼松看了他一眼,道:“不用看了,就我一人?!?/br> 田不易聞言皺眉,但看得出還是松了口氣。旁邊道玄真人則是打量了一下蒼松,目光狠戾,帶著幾分嘲諷之意,道: “你一個人,來送死嗎?” 蒼松沒有說話,三個人成三方犄角之勢,卻是一時僵持住了。 山風從遠處吹來,掠過祖師祠堂,吹動這三個人的衣襟發(fā)梢。在這青云門下,過往數(shù)十年光陰,也許有那么片刻瞬間,都浮現(xiàn)在眼前心頭。 “死不死的,無所謂了?!鄙n松的聲音聽著也有幾分沙啞,此刻他死死盯著道玄真人,道,“但無論如何我要問你一句,當年萬師兄他到底是死是活?” 田不易身軀大震,看著蒼松驚道:“萬師兄怎么了,你為何如此說?” 蒼松沒理會他,一雙眼睛也有幾分赤紅顏色,只盯著道玄真人。田不易若有所悟,也是猛回頭,看向道玄真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道玄真人冷笑,仰首,望天,雙眼微微瞇起,眼角余光卻是望到了遠處那座高大巍峨的殿堂,那深深昏暗里的燭光…… 他忽然嗤笑一聲,隨即又哈哈大笑,神色狂妄面有倨傲之色,大笑道:“死了,死了!你們也全都要死!” 話音未落,誅仙古劍光芒亮起,已是向蒼松劈去,蒼松臉色微變,祭出仙劍擋住,然而道玄真人劍芒橫貫長天,疾沖而至又向旁掠去,竟然又席卷至田不易處。 田不易怒喝一聲,赤靈仙劍飛起,三人隨即又戰(zhàn)成一團。 田不易與蒼松都是青云門首座出身,除了掌門道玄真人,他們二人在眾首座中的道行修為都是翹楚,此刻面對如此強大手持誅仙的道玄真人,兩人都是下意識地聯(lián)手御敵。 然而道玄真人實力之強當真是匪夷所思,以一敵二,竟然仍是穩(wěn)占上風,尤其是誅仙古劍威力奇大,將田不易與蒼松二人壓制得死死的,不出一會便是險象環(huán)生。 只是在這激烈廝殺中,不知為何,田不易與蒼松二人竟然越戰(zhàn)越勇,兩人聯(lián)手配合從陌生迅速熟練,進退之間彼此救援,合力攻擊,竟隱隱有幾分熟稔之意。 這一點不但是他們二人,便是道玄真人也很快察覺出來了。田不易與蒼松面上掠過復雜神色,道玄真人卻是雙眼之中煞氣閃動,一劍擊退二人,冷笑道: “蠻荒行?” 田不易與蒼松各持仙劍,對望了一眼。 光陰如許,記憶深深,仿佛都在指掌間流過,少年意氣時,相信過彼此的年紀,也曾以命相托。 田不易忽然笑了一下,道:“便宜老曾了。” 蒼松凝視著他,嘴角微動,慢慢也露出了一絲笑容,道:“那家伙最是滑頭,可惡!” 兩人沉默片刻,隨即一起轉(zhuǎn)頭看著道玄真人,齊身撲去。 道玄真人看著這兩個撲來的身影,仿佛被烈焰灼傷一般,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全身煞氣大盛,低吼一聲,身如鬼魅,迎了上去。 這一戰(zhàn)又是打得天昏地暗,然而手持誅仙古劍的道玄真人如天神降世一般,哪怕以田不易蒼松道行之高,聯(lián)手對敵,也仍然被壓制得節(jié)節(jié)敗退。 激斗中,道玄真人一劍逼開田不易,隨即回劍蕩起漫天劍芒,如排山倒海般向蒼松涌來。 蒼松臉上變色,竭力抵住,但誅仙古劍上巨力一波波瘋狂涌來,他身軀大震,嘴角流血,不由自主地向后飛了出去,同時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絕望感。 但就在這時,突然間這晴朗天穹猛地響起一聲驚雷,天色突然昏暗下來。道玄真人與蒼松都是臉色一變,抬頭望去。 只見田不易不知何時已在半空之中,連行七步,滿面盡是憤怒之色,雙目圓睜,舉劍霍然刺天。 黑云翻滾,呼嘯而來,天地變色,電閃雷鳴。 九天玄剎,化為神雷;煌煌天威,以劍引之! “轟??!” 天際驚雷轟然而響,一道巨大耀眼的光柱從天而降,落到田不易仙劍之上,那一刻天地失色,群山震動,片刻間赫赫神力化作無限電芒,向道玄真人劈了下來。 青云門巔峰道法,名動天下的神劍御雷真訣,就在這祖師祠堂前再現(xiàn)人間。 漫天呼嘯狂風凄厲中,道玄真人仰天長嘯,身影被這一片狂潮巨浪般的雷電吞沒,站立之地瞬間崩裂。然而片刻之后,一個身影沖天而起,正是道玄真人。 他一身墨綠道袍已變得破爛不堪,全身多處有焦黑受創(chuàng)之處。以他此時近乎天下無敵的修為,仍然被田不易這一記神劍御雷真訣傷得不輕,可見這真訣劍術威力之強,田不易道行之高。 雖然如此,道玄真人逆天而上,強開無數(shù)雷電光柱,誅仙古劍光芒大盛,一劍劈了過去。田不易怒吼一聲,將赤靈仙劍擋在身前,隨即身軀顫抖鮮血狂噴,整個人飛了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在遠處地上,半晌沒有動靜。 道玄真人才要追殺,突然間頭頂之上,猛地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驚雷。 “轟??!” 他猛地抬頭,面容扭曲。 高處天穹之上,蒼松道人面有瘋狂之色,咬緊牙關,手中仙劍亮若秋水,在半空中連行七步,厲聲大吼,舉劍霍然刺天。 九天玄剎,化為神雷;煌煌天威,以劍引之! 驚雷響處,天地轟鳴,黑云愈發(fā)濃厚,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電芒刺破蒼天,雷聲如狂烈馬蹄聲聲驚心,漫天風雨席卷而來。 又一道無法逼視的璀璨耀眼光柱從天而降,散發(fā)著無窮無盡雷電氣息,落在蒼松劍上,然后當頭劈下。 仿佛是遠古蠻荒的氣息,兇猛撲來,帶著同歸于盡的決心,融化在熾熱電芒之中,再一次吞沒了道玄真人的身影。 蒼茫天地,有片刻寂靜。 突然,一聲滿含著痛苦瘋狂的吼叫聲,在那光芒深處迸發(fā)出來,道玄真人道袍盡碎,周身盡是傷痕。但他竟然仍是逆轉(zhuǎn)乾坤,無數(shù)電光被誅仙古劍擋住,然后身子如流星沖上天穹,瞬間閃到了蒼松身前。 一掌劈在他的胸口! 蒼松頓時似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半空中悶響不絕,怕是胸骨盡碎了,直接摔在了祖師祠堂大殿前的臺階空地上,滾了幾滾,七竅一起流出血來。 道玄真人落到地上,忽地左腿一軟,竟是半跪到地上。他面露兇狠之色,咬牙撐著站起,隨即又是一個踉蹌,身子有七八個傷口一起崩裂,流出血來。 但他好像對這些傷處一點都沒感覺,反而用手捂住額頭,面露痛苦之色,似乎在他腦海中突然有什么極痛苦的東西翻滾起來。 便在這時,遠處山道之上,突然有人聲驚呼傳來,同時許多腳步聲響起,聽著好像有一大群人向這里過來了。 道玄真人喘息不止,面色痛苦,忽地低吼一聲,周身涌出一股黑氣向前掠去,在經(jīng)過蒼松身邊時停頓片刻,隨即越了過去。轉(zhuǎn)眼間他飛到已經(jīng)昏厥的田不易身邊,卻是卷起了他的身子,又飛快地越過祖師祠堂大殿,很快地消失在山野遠處。 片刻之后,一大群青云門人沖到了祖師祠堂大殿前,其中既包括曾叔常、水月、范源、齊昊等首座,也有蕭逸才、林驚羽等年輕弟子。 隨后,所有人突然都安靜了,無數(shù)道震驚、愕然、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一片狼藉的地方,還有前方那個地上還在掙扎著的唯一的人影。 那個重傷但熟悉的人。 蒼松道人。 …… 祖師祠堂前,一片寂靜。 蒼松道人被無數(shù)人注視著,皺起眉頭,也不知從這殘破重創(chuàng)的身體里哪來的力量,居然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身材本就高大,如今七竅流血,一身傷痕,誰都看得出來他奄奄一息。但不知為何,看著這個數(shù)十年來青云門最大的叛徒,一時間竟無人上前。 山風吹來,破碎帶血的道袍微微顫動著。蒼松目光掃過臺階下方的那些人們,看過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面無表情,眼中卻仿佛波濤洶涌。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最前方的兩個人身上,那是他的弟子,是他精心栽培、悉心養(yǎng)大的徒弟。 齊昊,林驚羽。 他忽然笑了一下。 他帶著一身傷痕、滿臉血污地笑了。 林驚羽全身微微顫抖著,死死地盯著蒼松,而齊昊從剛開始看到蒼松的那一刻,神色間便僵硬起來,只有目光深處同樣有波濤涌動。 林驚羽咬了咬牙,便要邁步向前,但就在這時,突然一只手從旁邊身來,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林驚羽向身邊的齊昊看去,見齊昊并沒有看他,只是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站在這,別動?!?/br> 片刻后齊昊忽然離開人群,向蒼松走去。與此同時,他緩緩伸出右手,一道白光閃爍亮起,一柄帶著冰寒涼氣的寒冰仙劍在他手間出現(xiàn)。 人群之中,突然一陣sao動。 林驚羽半張著嘴,愕然看著向前走去的齊昊,失聲叫道: “師兄!” 齊昊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背著人群的他臉上肌rou扭曲,然后又強忍下來,恢復了正常。他緊咬著牙,握緊了手中寒冰劍,一步一步,死死盯著蒼松道人,向他走去。 蒼松是這一刻唯一看到齊昊神情的人,不知為何,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沉靜下來,哪怕仍然憔悴,哪怕仍然污血滿面,看著凄厲悲涼,但他的眼神卻變得柔和起來。 他凝視著手持利刃向自己走來的齊昊,他的目光落在齊昊的臉上。 他微笑地看著他,如同父親一般。 幾分溫暖,幾分慈愛,幾分憐憫,幾分信任…… 齊昊的身子頓了一下,眼中流下淚來。 他無聲而大口地喘息著,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潰,他的嘴動了一下,仿佛想要拼命喊出什么,卻死死地壓抑下去。 蒼松看著他,低聲道:“做你該做的事……” 齊昊低下頭,牙齒咬破了嘴唇,鮮血流了下來,然后他猛地沖上前。 一劍,刺進了蒼松胸膛! 蒼松沒有任何抵抗的動作,只是身子震動了一下,他的目光一直都未離開齊昊的臉。片刻后,他輕輕點了點頭。 齊昊淚流滿面。 他背對著人群,嘶聲大喊道: “逆賊蒼松,欺師滅祖,悖逆人倫!” “罪該萬……死……” 隨著他的聲音低落,寒冰劍光芒四射,白氣彌漫,瞬間摧毀了那具軀體內(nèi)的血rou。 臺階下的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天地世間,一片冷清。 蒼松踉踉蹌蹌地向后退了兩步,手捂心口,慢慢轉(zhuǎn)過身,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但仍然可以看到,不遠處便是那巍峨雄偉的祖師殿堂?;璋档拇蟮罾镉袩o數(shù)燭火閃爍著,如天際繁星熠熠生輝,又像無數(shù)眼眸靜靜地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