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搖頭，道：“黑巫族只在千年前曇花一現(xiàn)，現(xiàn)如今卻去哪里找？真是半分頭緒都沒有的?！?/br>
    幽姬苦笑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子向外走去。

    青龍望著幽姬走開的背影，忽然開口道：“你最好離鬼厲遠(yuǎn)點(diǎn)?！?/br>
    幽姬身子一震，立刻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透過黑紗盯著青龍，一字一頓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青龍卻不再看她，轉(zhuǎn)眼望向那扇石室的門，道：“我是想提醒你，宗主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微妙難說。我跟隨宗主多年，知道他對鬼厲是全力栽培，但有時傷心碧瑤如此，只怕也有幾分恨意?！?/br>
    幽姬看了他好一會，隨后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走了。青龍苦笑一聲，搖頭微微嘆息。

    ……

    寒冰石室里。

    鬼厲坐在碧瑤的旁邊，凝望著那張美麗而蒼白的臉，輕聲道：“我回來了，碧瑤?！?/br>
    ……

    “這一次出去，又替你爹滅了一個門派，就是我們當(dāng)初相識的那個煉血堂，你一定還記得吧？”

    ……

    “不知道為什么，剩下最后一個人的時候，我看那人咬牙堅(jiān)持的模樣，竟然下不了手了。碧瑤，你不會怪我吧？”

    ……

    “前幾日，我暗中上了大竹峰一趟，把小灰?guī)Щ貋砹恕Ｄ阋娺^小灰嗎？就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那只猴子……”

    ……

    “我還去了黑竹林，你猜我見到了什么？”

    ……

    “原來，那根倒在地上的黑節(jié)竹還躺在那里。碧瑤，你還記得嗎，就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坐過的那根竹子……”

    ……

    “原來，什么都沒有改變……”

    ……

    “碧瑤……”

    ……

    隱約中微微帶著哽咽的聲音，在這個石室里回蕩。

    ……

    白發(fā)鬢邊生，年華似水流。

    鬼王把目光從波平如鏡的水面移開，微微嘆息了一聲，轉(zhuǎn)過頭來，微笑道：“許久不曾看過鏡子，今日一見，卻看到白頭發(fā)又多了不少?！?/br>
    站在他身后的鬼厲面無表情，淡淡道：“你多心了?！?/br>
    此刻，狐岐山中的一個小湖畔，一個石亭筑在了湖心，只有一道古舊木橋連接到湖邊岸上。鬼王和鬼厲站在湖心石亭之中。

    鬼王背負(fù)雙手，眺望眼前湖光山色，道：“我聽說這次去空桑山，雖然將煉血堂收服，但唯一一個不肯降服的野狗道人，卻被你保了下來，可有此事？”

    鬼厲看了鬼王一眼，但見他臉上神色一片平和，也不知心里想著什么，當(dāng)下點(diǎn)頭道：“不錯。”

    鬼王笑了笑，道：“往日你率人攻伐，不從者向來殺戮殆盡，怎么這次對著此人，卻留了情面？”

    鬼厲道：“煉血堂雖然式微，但八百年前畢竟是盛極一時，非比一般小派。”

    鬼王站在那里沒什么反應(yīng)，也不知道他對這個解釋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過了半晌，鬼王忽然道：“說起來你手中法寶，噬血珠本是黑心老人的遺物，算起來你和煉血堂也有幾分香火之情。”

    鬼厲緩緩抬眼，向鬼王望去，鬼王卻正好轉(zhuǎn)身，也向他看了過來。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撞，鬼厲的目光是陰冷的，鬼王的目光卻是深邃而平和。

    片刻后，鬼王忽然溫和地笑了笑，道：“最近傳說在西方死亡沼澤之內(nèi)有異寶出世，你可知道？”

    鬼厲道：“聽說了?！?/br>
    鬼王悠然道：“聽說非但正道中人蜂擁而去，就連萬毒門、合歡派中高手也打算插手。至于總堂就在死亡沼澤附近的長生堂，更是當(dāng)仁不讓?！彼D了一下，向鬼厲問道，“你怎么看？”

    鬼厲思索片刻，道：“魔教中小勢力已盡數(shù)被四大宗門瓜分，接下來就是四大門派開始內(nèi)斗的局面，此次西方沼澤或許就是一個機(jī)會。”

    鬼王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點(diǎn)頭道：“不錯。那依你看來，我們是先動手好呢，還是靜心等待？”

    這一次鬼厲卻沒有絲毫猶豫，道：“先發(fā)制人！”

    鬼王盯著他，道：“好。哪一派？”

    鬼厲道：“長生堂！”

    鬼王眉頭一皺，但眼中已有贊賞之意，道：“為何？”

    鬼厲道：“長生堂實(shí)力最弱，門下后繼無人。玉陽子道行雖高，卻高傲自大，數(shù)次遭人算計(jì)而不自知。不選他還選誰？”

    鬼王笑道：“說得好。那若是你來主持，當(dāng)如何進(jìn)行？”

    鬼厲微一沉吟，道：“此次便是良機(jī)。死亡沼澤中有異寶出世，玉陽子必定視為囊中之物，不容外人染指。但正道中人蜂擁而至，雙方必起爭斗，我們可待長生堂與正道火并，兩敗俱傷后，暗中聯(lián)合萬毒門、合歡派一起下手，這等落井下石之事，他們不會推辭。如此一戰(zhàn)可定！”

    鬼王望著他，沒有說話。

    鬼厲緩緩抬頭，向鬼王看去，道：“怎么？”

    鬼王仿佛有些出神，片刻后回過神來，微笑道：“你說的與我所想，別無二致?！?/br>
    鬼厲不說話了。

    鬼王凝視他片刻，道：“你去死亡沼澤吧?！闭f著，他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遞給鬼厲，道，“萬毒門、合歡派皆已談妥，要緊處我已寫在這信中。到了西方沼澤之后，鬼王宗一切人、物，皆聽你調(diào)遣?！?/br>
    鬼厲慢慢接過信收到懷里，向鬼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轉(zhuǎn)身離去。但他才走了幾步，忽聽背后鬼王道：“還有一件事……”

    鬼厲停了下來。

    鬼王的聲音從背后傳了過來，道：“你與我說話之間，怎么稱呼我們圣教，還是一口一個‘魔教’？”

    鬼厲沉默良久，道：“我入教十年，整日征伐血斗，爾虞我詐，鉤心斗角更是無時不有，怎么配得上一個‘圣’字？”

    鬼王大笑，隨即道：“哦，那你出身的正道之中，又是如何？”

    鬼厲又是一陣沉默，道：“正道中人所做兇惡之事，也不比魔教中人差了！”

    鬼王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在你心中，什么是‘正’？”

    鬼厲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望了望天空。

    青天，白云。

    “我不知道。”

    ……

    看著鬼厲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后，鬼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這時有個聲音從另一側(cè)傳了過來，道：“宗主，我……”

    鬼王打斷了他的話，道：“青龍，上來吧。”

    “是。”青龍從木橋上走了過來，鬼王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什么事？”

    青龍道：“萬毒門那個老怪物又差人秘密過來，詢問宗主何時派遣人手進(jìn)入死亡沼澤，大家一起共行大事?！?/br>
    鬼王冷笑一聲，道：“你回復(fù)他們，三日之后，鬼王宗與萬毒門、合歡派一起入澤?！?/br>
    青龍點(diǎn)頭道：“好?！?/br>
    鬼王沉吟了一下，忽然對青龍道：“青龍，你怎么看鬼厲？”

    青龍一怔，抬眼向鬼王望去，只見鬼王神色平和，目光深沉，心中沒來由地一寒，一時竟忘了回答。

    鬼王笑了笑，道：“怎么了？”

    青龍?bào)@醒，沉吟思索，神色間卻有些遲疑。鬼王看在眼里，笑道：“你我相交多年，有話但說無妨?！?/br>
    青龍搖頭苦笑，道：“這般說吧，我如他這般年紀(jì)的時候，道行沒他高，城府沒他深……”

    說到這里，他忽然停了下來，鬼王道：“還有什么？說吧?！?/br>
    青龍猶豫了片刻，道：“手段沒他狠！”

    鬼王望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么，緩緩轉(zhuǎn)過身去，望著碧波如鏡的湖面。青龍?jiān)谒澈?，道：“這些年來，鬼厲行事手段越來越激烈兇狠，動輒殺人，辣手無情，而鬼王宗年輕一代中出色人才，也盡數(shù)被他收服?！?/br>
    鬼王淡淡道：“你覺得這樣不好？”

    青龍緩緩搖頭，道：“也不是，只是當(dāng)年他……怎么如今竟變作了這般模樣？”

    鬼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其實(shí)我當(dāng)初也看走了眼?！?/br>
    青龍一驚，道：“什么？”

    鬼王道：“我傳他《天書》第二卷時，本以為以他的資質(zhì)，至少要三十年才能有所成。但這十年間，特別是最近五年，鬼厲修行突飛猛進(jìn)，可說是一日千里……”

    他說到這里時，背對著青龍的眼眸中，有一縷寒光掠過，但話語聲調(diào)沒有任何的改變，繼續(xù)說了下去，道：“他性子堅(jiān)忍，于修道一途大大有益，但我仍懷疑，只怕其中還有其他緣由?！?/br>
    青龍皺眉道：“難道他還有什么秘密？”

    鬼王搖了搖頭，眼中也有意思疑惑，思索片刻后道：“你應(yīng)該知道他身懷青云門道家真法和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吧？”

    青龍點(diǎn)頭道：“是。”

    鬼王緩緩道：“以我暗中觀察，他非但在我們圣教《天書》真法上已有大成，便是青云門的太極玄清道與佛家的大梵般若真法，也同時突飛猛進(jìn)，這三門真法，莫非竟有相輔相成之奇效嗎？”

    青龍笑道：“年輕人如此厲害，我們都老了。”

    鬼王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哪有此事？”

    他微笑著，似乎回憶起了往事，面有幾分感慨自得之意，道：“我當(dāng)年便看出了，這少年不是池中之物，而他如今成就甚至更超出我預(yù)料之外。鬼王宗能有今日局面，他出力實(shí)多。日后鬼王宗若由此人接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是……”

    他負(fù)手而立，卻突然住口不說，只默默走到亭子邊上，向外眺望。

    青龍安靜地站在旁邊，在心里嘆息了一聲。

    ……

    隔日鬼厲便離開了狐岐山，向西而去，同時帶在身邊的還有猴子小灰。除此之外，野狗道人也跟在身旁。本來野狗道人還不想去死亡沼澤那個兇險之地，但鬼厲只淡淡道：“我走之后，擔(dān)保狐岐山這里比沼澤還要兇險百倍，你信不信？”

    此話一出，野狗道人立刻白了臉色，嘴里雖然還硬氣得很，但腳卻已經(jīng)跟了出來。

    神州浩土廣袤無垠，西面有兩大兇地。西北方向，是一望無際的荒涼戈壁，世人稱之為“蠻荒之地”。傳說蠻荒深處，有一宏大圣殿，就是魔教發(fā)祥之地。

    至于西南之地便是世人談之色變的巨大死亡沼澤。此處的氣候與蠻荒截然相反，一年之中，十日里倒有七八日是雨天，潮濕陰冷，毒蟲惡獸無數(shù)。又有奇花異草吞噬生靈，劇毒瘴氣密布，千百年來都是世間最兇險的地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