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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臺嬌色 第15節(jié)

    “不知呢,這是凌雪jiejie送的,回頭我?guī)湍銌枂査!敝芮嗵牡馈?/br>
    舒梵沒實在沒想到她和衛(wèi)凌雪還有交情,便不著痕跡地多問了兩句。

    周青棠沒什么心眼,自然一五一十全告訴了她。

    舒梵這才知道衛(wèi)凌雪一直在長安貴婦圈里活躍,與不少貴婦小姐都有交情,經(jīng)常舉辦什么茶會、馬球會的,手里也有不少田產(chǎn)鋪子。

    她不是衛(wèi)敬恒親女,父親又于衛(wèi)家有恩,出于名聲考慮,衛(wèi)敬恒也會優(yōu)待她。她利用這一點為自己百般籌謀、與京中權貴命婦往來也在常理。

    這么想,舒梵便沒有什么意外了。

    只是她猜不透衛(wèi)凌雪忽然和周青棠走這么近的原因。

    之后接觸了幾次,發(fā)現(xiàn)衛(wèi)凌雪不止對她和周青棠客氣,對其他人也一樣,似乎并不因旁人身份高低而輕慢或巴結,一顆心才落回去。

    周青棠現(xiàn)下里卻有一件煩心事。

    “我今年不過十六,用得著這么早議親嗎?”說起來她就有氣。

    這日用膳時,她氣得就差把碗里的米飯戳爛了。

    舒梵和衛(wèi)凌雪陪了她將近一個時辰,聽她不間斷的顛三倒四的嘮叨,隱約拼湊出了大概。

    她此次議親的對象是英國公的小兒子劉善。

    這英國公是曾經(jīng)被廢黜的先帝寵妃劉貴妃的兄長,昔年劉貴妃因巫蠱案被廢黜幽禁時,英國公一家也受了累,不但被削爵還被趕出了長安,儼然成了京都名門圈子里的笑柄。

    可新帝登基后,這種情況就變了。

    劉貴妃是新帝養(yǎng)母,又有患難之情,新帝不顧太后反對,一紙詔令就將劉貴妃尊為貴太妃,還恢復了英國公的爵位,將他們一家重新接回了京都。

    如今,英國公府備受寵愛,儼然是圣上眼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只是這一家子離京多年,蟄居幽州苦寒之地,英國公又空有爵位無實際才干也無官職,在勛貴人家眼里還是上不得臺面的。

    這便有了和周家議親之事。

    論家世和圣上恩寵,英國公府自然更勝一籌。但周家是書香門第,周思敏又在京中任要職,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也不失為良配。

    只是,周青棠聽說那劉善是個走狗遛鳥的紈绔子弟,對這樁婚事實在不喜,這才拉她們二人相商。

    衛(wèi)凌雪是個圓滑的人,嘴里千般安慰,可說來說去也只用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傳聞未必是真總得見上一面才知好賴”的話來搪塞,實際的法子半點沒出。

    舒梵自然也不敢隨口貶低英國公的嫡子,且也覺得衛(wèi)凌雪說的不無道理,便道:“你與他也不熟,未必如傳聞說的那般。”

    周青棠只好道:“那好吧?!?/br>
    隔了兩日又叫人把她們找了來。舒梵和衛(wèi)凌雪下馬車時明顯都怔了一下,說起來這也是長安城里有名的一處地方,朱雀橋邊人流如織,不遠處便是停泊在岸邊隨浪沉浮的花船。

    粗略數(shù)了數(shù),足有數(shù)十只之多,碼頭上人聲鼎沸,更有花娘在招攬游客,嬉笑宴樂之聲不絕。

    “放蕩不堪的登徒子!和我議親不過兩日!”周青棠快咬碎一口銀牙,不由分說拽著她們沿著岸邊往西走,直到一條巨大的花船前。

    此處和別的花船不同,船頭只亮著兩盞紅燈籠,船下另有侍衛(wèi)肅立,瞧著氣氛和剛才那些花船不同。

    “我聽說這等花船都是有背景的,我們還是不要去鬧事為好?!毙l(wèi)凌雪道。

    舒梵不是個怕事的人,但也覺得詞句不妥??稍捀緛聿患俺隹凇?/br>
    “你膽子怎么這么?。俊敝芮嗵乃﹂_她,“那我和梵娘上去好了。而且我們又不是去鬧事,只是去找人。”

    她這樣說衛(wèi)凌雪也不好說什么了,被裹挾著上了船。

    “三位小娘子,來錯地方了吧?我們這兒可不接待女客啊。”一位衣著華貴的半老徐娘緩緩上前,纖纖十指往后隨意一點。

    燈籠燭火映照下,“春江花月”四個字赫然刻在牌匾上。

    花船雖不似什么窯子勾欄卻也不是什么雅地。

    舒梵和衛(wèi)凌雪都有些臉紅。

    舒梵拉了拉周青棠的衣角,周青棠卻有自己的打算。

    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她非要讓劉善下不來臺好退掉這門親事。

    最好他識相點自己去退。

    說罷竟不管那女人勸阻,直奔花船二樓。

    她早得到消息,自然輕車熟路,很快就摸到了船尾的一間廂房前。等舒梵和衛(wèi)凌雪趕來時,她已經(jīng)沖了進去。

    屋內(nèi)原本有人在交談,登時安靜下來。

    原本怒氣沖沖的周青棠也愣住了。

    和她想象中yin-糜浮浪的場景不同,屋內(nèi)陳設簡單,也并無妓子在側,屏風后約莫坐著三位男子,其中一人便是劉善。

    可他只是站在一側奉茶,神情恭謹而謙卑,一點也不像她平時認識的那個趾高氣揚的紈绔子弟。

    另兩位年紀稍長,一人相貌清雅而俊美,一雙桃花眼非常勾人,氣質卻很是沉凝,目光隨意掃來時便讓周青棠微微一凜。

    原以為此人容貌已是她生平僅見,直到她看到最左側的這位男子。

    他衣著是三人中最樸素的,修長的手微微握拳搭在桌上,除了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外身上并沒有別的配飾,面白如玉,神色冷淡,卻是說不出的清貴不凡,昳麗雍容。只端坐在那邊,就如高臺明月般令人不敢直視。

    周青棠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闖了禍。

    新帝登基后,嚴禁官員狎妓,除了以正不良風氣外,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為了遏制官商勾結、結黨營私的亂象。梁時便國庫虧空,財富大多集中在江南一帶的士紳和豪強富商手里。

    她曾聽她父親說過,這種花船明面上是尋歡作樂之地,其實是各種消息往來、匯聚各種黑暗交易的場所。

    那個相貌清雅的青年看向身邊端坐著的那位,似是在請示什么。

    那位還沒說話,周青棠就感覺渾身發(fā)冷,忽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聽過的一則京中秘聞。

    原吏部侍郎的小女兒出于好奇,女扮男裝混入一艘花船上,翌日卻被發(fā)現(xiàn)浮尸河上,都說是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東西、得罪了權貴。

    原吏部侍郎到處鳴冤,結果卻是蚍蜉撼樹,連官職都丟了。

    “你來干什么?!你這個潑婦!別說你我沒有婚姻之實,就算有什么也輪不到你來管老子!”劉善忽然暴起,推搡拉扯著就要把周青棠拽了出去。

    “你這么急著趕人作什么?”崔陵輕笑,叩一下桌面,“把人留下,我且問她兩句?!?/br>
    “崔大人……”劉善額頭滲出冷汗,小心翼翼道,“她……她就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我保證她什么都沒聽到,請您高抬貴手。”

    崔陵面色毫不動搖,垂眸把玩著手里的一只酒杯:“你保證?你拿什么保證?拿英國公府三百多條人命嗎?”

    輕飄飄一句話,頓時讓屋內(nèi)氣氛降至冰點。

    舒梵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皇帝,再聽到劉善口稱“崔大人”,京中姓崔且身居高位的年輕士子,便只有出身隴中頂級士族博陵崔氏、時任中書令的崔陵。

    據(jù)說他自幼便有“文曲星在世”的神童稱號,善作詞,以辭藻華美詞風犀利著于文壇,幼時便進士及第,被先帝欽點為探花。

    后先帝病重時他早早站隊二皇子,實則為新帝內(nèi)應,有從龍之功,新帝登基后受到重用,曾任靜江巡按使,在抗擊南詔中建有大功,極具才干,后官至中書令,是皇帝用來打壓制衡內(nèi)閣眾輔臣的隴中士子之首。

    從他說話的姿態(tài)來看,他在皇帝面前是極說得上話的。

    事實上也是如此,李玄胤和崔陵其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被幽禁掖臺時也是崔陵在外為他奔走,而他的養(yǎng)母劉貴妃更和崔陵的母親是極要好的手帕交,可以說二人是情同兄弟。

    “行了,讓她們走?!币恢背聊睦钚烽_了口。

    崔陵有些意外,回頭看了他一眼。

    李玄胤頭也未抬道:“還不快走?”

    舒梵三人這才如夢初醒,逃也似的奔了出去。到了外面還心有余悸,互相看一眼,都從彼此慘白的臉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慶幸。

    一開始還驚魂未定,平復了會兒氣氛總算沒那么壓抑了。

    周青棠拍著胸脯,心里又害怕又歉意:“對不起啊,差點連累你們。”

    她本以為是千載難逢的可以抓住劉善把柄的機會,誰知道竟然會遇到這種事情。

    而且,沒想到劉善竟然還幫了她。

    周青棠心里五味雜陳。

    劉善似乎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討厭。

    舒梵其實也有點后怕,但一想起李玄胤,不知為何又不害怕了。

    她無聲地笑了笑。

    這一抹笑容正好讓衛(wèi)凌雪捕捉到,眸光微轉,卻沒開口說什么。

    她是有見識的,之前在衛(wèi)國公府上初見這位公子時就覺得他氣度不凡,當時以為他和晉王一樣是什么勛爵人家的貴公子,但今日見他和中書令崔陵說話時平靜的姿態(tài),似乎并不是如此。

    世家豪門的公子雖然聽著風光,哪里比得上手握實權的大臣?

    “你與那位大人是不是舊識?”送走周青棠后,衛(wèi)凌雪忽然轉身,笑吟吟地望著她。

    她問得猝不及防,舒梵尚且來不及收起臉上的驚訝。

    轉瞬即逝,已被衛(wèi)凌雪捕捉到。

    她心里更加確信,衛(wèi)舒梵和那位大人有舊。

    怪不得她不怕衛(wèi)敬恒,原來有這樣的靠山。

    衛(wèi)凌雪更堅定了不能和衛(wèi)舒梵交惡,見她躑躅便笑著轉移了話題,上前挽住她:“你在宮里當?shù)氖鞘裁垂侔??跟我說說唄,我可好奇了?!?/br>
    “只是個閑置,替陛下保管巾櫛、膏沐等事宜的。”

    “那你豈不是能見到陛下?他生得好看嗎?聽說他是本朝最年輕的皇帝?!?/br>
    舒梵猶豫了一下,臉微紅:“好看?!?/br>
    衛(wèi)凌雪的目光徐徐停在她臉上,掩著唇笑:“那你有沒有……”

    “什么?”舒梵不解地望向她。

    衛(wèi)凌雪又湊近了幾分,壞笑著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舒梵的耳朵立刻爬上了一層紅暈,低啐道:“別胡說八道,我只是一個宮人?!?/br>
    “怎么是胡說?”衛(wèi)凌雪低笑,覺得向來沉穩(wěn)的衛(wèi)舒梵害羞的樣子格外可愛,忍不住再逗她,“按照祖制,宮人女官也是后妃一員,若是必要也需要司寢。當今陛下并無后妃宮嬪,說起來你可是他跟前的紅人啊?!?/br>
    “我不跟你說了?!笔骅筘摎怆x開。

    她雖因幼年的經(jīng)歷較同齡人要早熟些,到底還是個年輕女孩,實在聽不得這些。

    她在宮里任職時也是恪守本分,干的也是分內(nèi)之事,司什么寢?

    只是,衛(wèi)凌雪這日的話多少還是在她心里種下了一枚種子,在晦澀潮濕的角落里生根發(fā)芽。也是這日她才知道,原來女官也是要司寢的。

    往日李玄胤從來沒有要求過這個,她也不知道有這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