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只辦過儀式?jīng)]有領(lǐng)過證，行吧，微瑕

    時間回到 2021 年——

    曲繁漪今天打扮地尤為隆重。比以往提前半小時起來卷了頭發(fā)、敷了面膜，等到臨近下班的時候又躲在工位上戴了蕾絲美瞳。

    這是她僅次于與遲威約會的大日子——今天她約了和大學(xué)時的舍友們在大望路的日式烤rou小聚。剛剛踏入社會的女孩們總愛明里暗里比較，繁華世界在眼前一點點鋪展開，入了她們晶晶亮亮的眼，再被一塊塊取下來，穿戴在身上。

    于是每隔幾月的聚會都宛如一場小型考試，年輕有心氣的女孩們彼此掃射對方的皮膚、發(fā)型、包包與身材，判斷各自在社會大學(xué)里摸爬滾打的等級。

    社會大學(xué)里的測試不過兩門，事業(yè)和愛情。而曲繁漪今天背著的包正是遲威送的，包扣上是華麗的蛇頭裝飾，那是她的勛章。

    不過一公里的路途她硬是打車去的餐廳，不舍得過臟兮兮的地鐵安檢。

    日料餐廳要脫鞋，包房門口的幾雙鞋一字排開。曲繁漪對各大品牌的經(jīng)典款與季節(jié)款如數(shù)家珍，她迅速嘍了一眼，目光鎖定在品牌上，無非一千出頭的國貨，隨即抿了抿嘴，將自己那雙新得到的 gucci 樂福鞋?？吭诹诉@列鞋子的正中央。

    此刻包房里的三個女生正在榻榻米上鬧做一團。原本被簇擁的是一個叫做周黎的女生，艷羨人家跳槽進了大企業(yè)，心動 offer 到手，周黎今天化了淡妝，穿一身職業(yè)裝，眼角眉梢都是得色。而此刻來了曲繁漪，大家的目光轉(zhuǎn)而聚焦在她身上。

    很快有人熱情開口：“壞女人！你又換包啦！”

    曲繁漪很嫻熟地將頭發(fā)掖到耳后：“嗯，男朋友送的?！?/br>
    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姑娘們都夸張叫起來：“高富帥對不對？！有沒有照片?。俊?/br>
    很快，這次聚會就徹頭徹尾變成了以曲繁漪為中心的一次飯局，曲繁漪端莊坐在中央，將手機相冊放在桌上，長指甲一張一張劃過照片，配合她的說明：這是遲威的臉、這是遲威的身高、這是遲威的家、遲威的工作、遲威的車……

    當(dāng)然當(dāng)然，飯局到最后還出現(xiàn)了遲威的人——他剛剛下了手術(shù)，脫下白大褂便驅(qū)車來接自己的女朋友，高大的身軀拉開日料店小小的推拉門，聲音溫和而得體對著一屋子小姑娘：“賬我結(jié)了。我也送你們回家吧?！?/br>
    三個女生像麻雀一般嘰嘰喳喳擠在奔馳車的后排，狹小的空間里是淡淡葡萄柚與風(fēng)信子的香，就連車載香水與曲繁漪身上的味道都是同款，宣誓著女主人的手腕。

    坐在副駕駛的曲繁漪忙碌，一邊招待著女同學(xué)，一邊還需要幫著遲威盯兩邊的車，溫柔滴水的嗓音不厭其煩提醒著：“小心旁邊“、“小心壓線”，“對了，前面有紅燈，一會兒要左拐……”

    這么拐了幾個路口，身后傳來周黎一陣輕笑：“曲繁漪，你不去錄個語音導(dǎo)航可惜了?！?/br>
    曲繁漪聽得出周黎聲音里的酸，勾勾嘴角，同伴的酸氣更凸顯了她的勝利成果，她一晚上面子掙夠，不和她計較。

    遲威大展紳士風(fēng)度，一位位將后排的女士們送到小區(qū)樓下，等最后一位女孩扣上車門離開，車里恢復(fù)二人世界，曲繁漪拽過他，猝不及防在他臉上重重吻了一下，“威，你好好！”

    遲威沒反應(yīng)過來，摸了摸嘴角憨笑，“怎么了？”

    “今天你知道是什么場合嗎？是見我大學(xué)時的閨蜜，也就是娘家人！見了她們，就表示你被正式認可了哦，遲醫(yī)生。”

    “我今天表現(xiàn)可以？”

    “那何止可以！”曲繁漪的眸光在車廂流動的光影里亮閃閃的。假裝不經(jīng)意說道：“可就是因為你表現(xiàn)太好了，她們反而開始罵我了。”

    “怎么說？”

    “算了。不是好話?！鼻变舻椭^，臉色紅撲撲的。

    遲威好笑，“這還不能說啊。”

    “她們說我戀愛腦…還讓我好好查一查你，說你不對勁…”

    “這？”遲威挑了眉毛：“我哪里不對勁了？是覺得我工作是假的啊，還是車是假的？”

    曲繁漪嘆一口氣“她們覺得你這個人是假的，周黎非要說，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是不會到這個年紀還在市場上流通的，要么你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要么你有問題，你猜最可笑的是什么，她們說，你大概率是二婚……?。?！”

    話沒說完就成了尖叫，只見遲威猛的踩了剎車。一輛外賣車子從他們面前躥了過去。

    “不好意思，剛剛分心了?！边t威道歉。

    北京的夜空大多數(shù)是漆黑一片，馬路太寬，霓虹燈細細碎碎，配合車燈流動。小小事故掐斷了曲繁漪的話茬，車里一下子變得安靜，曲繁漪所住的小區(qū)在東四環(huán)邊上，遲威將車子停在單元門前，熄了火，卻忽然鎖了車門：“嗯…小漪…有件事，我可能需要和你坦白一下?！?/br>
    曲繁漪依舊很溫柔看著他，內(nèi)心卻混亂如鼓：什么事？要分手？不愛了？之前嫖過娼？還是有私生女？……

    “我，之前……結(jié)過一次婚?！?/br>
    遲威停頓了幾秒，可曲繁漪依然沒有反應(yīng)。她怔怔坐著，胃在奮力消化這兩個字，二婚？！二婚？！

    與此同時，腦子里迅速劃過了一張張簡歷——那些與她相親過的男人們。備選的還有沒有？換人嗎？還來得及嗎？繼續(xù)嗎？還是止損？

    這就像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到手的絕版包包是一件瑕疵品，退了？還是忍著？！

    說了一晚上的話，她這會兒才覺察到口干，艱難咽了一口唾沫，問：“具體，你再說說?！?/br>
    “其實沒有很復(fù)雜，她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叫做林珊，我們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一起的，當(dāng)初辦了儀式，但結(jié)婚沒多久以后她就因為性格不合與我提了離婚，我們已經(jīng)沒有聯(lián)系。嗯……從法律意義上，我們并沒有領(lǐng)過證，但我覺得還是得和你說一聲。”

    曲繁漪舒了一口氣，沒有領(lǐng)過證，行吧，微瑕。

    遲威繼續(xù)說道：“畢竟我們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穩(wěn)定了，我還是需要告訴你一聲，當(dāng)然，如果你因此而離開我。我也接受?！?/br>
    這么說完，遲威傾身，替曲繁漪松了副駕駛座上的安全帶，又咔噠一聲解開了安全鎖。

    車里很安靜，夜色也很安靜。曲繁漪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任由腦海里吵鬧成一片——

    “再去找找！這個結(jié)過婚了??！”

    “找不到了??！他已經(jīng)是你能夠接觸到的最好的男人了！在結(jié)婚這件事情上好高騖遠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些能夠早早結(jié)婚的女人都銘記一句話——不挑就行了！”

    “可他結(jié)過婚！他結(jié)過婚啊！”

    “哪個大佬沒結(jié)過婚？哪個厲害的女人是糟糠之妻？古往今來有錢人的結(jié)發(fā)妻都是被拋棄的那個！”……

    她深吸一口氣打斷了那些對話。對自己說道：“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不重要?！?/br>
    重要的是，曲繁漪，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人事部的曲繁漪在三個月后辭職的。

    辭職的消息除了部門領(lǐng)導(dǎo)之外，第一個告訴的對象是盛以晴。那是一個晴朗的周一上午，早到的盛以晴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工位上多了一盆多rou以及一個琳娜貝爾的鑰匙扣。

    她正詫異著，幾米開外，曲繁漪抱了一個紙盒子過來，將一些亂七八糟的文件塞進了紙盒子里。見到盛以晴，匆匆忙忙打了招呼，想到什么：“對了晴姐，我收拾東西呢！這多rou托付給你了噢，還有那個玲娜貝兒的鑰匙扣，我周末去迪士尼的時候買的。你收下哈。”

    盛以晴噢了一聲說謝謝，一邊看郵件一邊抓著鑰匙扣的狐貍尾巴把玩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你這是要換工位了么？這么大動干戈？多rou都不要了？”

    曲繁漪收拾文件的身影頓了頓，轉(zhuǎn)過身來，認認真真看著盛以晴：“晴姐，我得和你說實話，我跟部門老大提了辭職了?！?/br>
    “這么突然？！跳槽么？”

    曲繁漪垂了眸子，盛夏上午的陽光照在她的頭發(fā)上，她拿手捋了捋，一瞬間盛以晴仿佛在她臉上看到了害羞的神情，然而很快，盛以晴發(fā)現(xiàn)那抹神色不是錯覺。

    因為曲繁漪告訴自己：“不是跳槽。唔，姐，我要訂婚了?！?/br>
    曲繁漪正式離職的那天還帶來了一堆請柬。在一堆人目瞪口呆的神色里，她趕緊解釋：“不是婚禮請柬。是一個簡單的邀請函?！?/br>
    彼時正是午休時間，大家吃過了飯在工位上刷手機打盹。曲繁漪將箱子收拾了差不多，抱在懷里，看著大家：“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了。下周五晚上在  有一個小小的 party，如果有興趣的話，歡迎大家一塊來玩?！?/br>
    一群人亂叫：“哇，這么客氣，是你的離職 party 嘛？”

    曲繁漪摸了摸頭發(fā)，臉上是小女人的羞澀：“不是不是。是我男朋友…他包了場子，好像說有話要對我說……”

    “我靠！不會是求婚吧？！”

    “還能有假？不然叫我們干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曲繁漪只是笑著，一臉幸福的淡然，“反正就是一堆年輕人隨便玩玩，開心開心?！痹挳叄聪蛄耸⒁郧?，征求同意：“姐，你會來吧？”

    一群人霎時安靜了——

    月末周五晚上啊。這不是盛以晴固定約會的時間？

    “當(dāng)然！”正在玩手機的盛以晴頓了半秒，笑著點點頭，“當(dāng)作我們送別你，再順便見證幸?？?！”

    “姐，你那天晚上沒事？”曲繁漪再次確認。

    “暫時沒事啊?！笔⒁郧鐚⒋瓜聛淼念^發(fā)掖到耳后。

    忽然有人起哄：“晴姐一個人來嗎？姐夫要不要一起？”“叫姐夫一起唄?！薄笆前。紱]見過姐夫”……

    一群年輕人的目光飽含期待，盛以晴想了想：“那我問問?！?/br>
    手機從攜程酒店預(yù)訂的界面切換到微信，盛以晴點開置頂?shù)膶υ捒颍骸斑@周五晚上有事?！?/br>
    陳撰秒回了個：“嗯？”

    “同事訂婚加上離職，讓我們?nèi)ラ_ party。”想了想她又問：“你要不要一起？我部門小孩說都沒見過姐夫?！?/br>
    陳撰這會兒正在樓下商場的 manner 咖啡和留學(xué)中介談事，收到消息，勾了勾嘴角回復(fù)，“見一見也行…總得振振夫綱…否則別的小年輕對你有所歹念。”

    盛以晴發(fā)了兩個字：“……鬼扯?！?/br>
    他笑著將手機放回褲兜里。

    留學(xué)中介見狀八卦：“和女友聊天？”

    “不，妻子?！?/br>
    “你如果明年出國，那估計要異地兩年了，異國夫妻不容易，想好了？”

    “??？”陳撰仿佛沒有考慮到這碼事，露出片刻的詫異，隨機恢復(fù)一貫冷淡表情：“沒事?！?/br>
    這婚結(jié)的跟玩兒一樣，留不留學(xué)不影響吧？

    當(dāng)天晚上，臨近十二點的時候，盛以晴才合上電腦，伸懶腰正要去洗澡，門鈴響。她透過貓眼看了一眼——笑起來。

    開了門倚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你這是什么情況？”

    陳撰顯然是剛剛從外面回來，大概是晚上有酒局，兩腮坨紅，雙肩包都沒來得及卸，然而懷里卻抱著一只雪白枕頭——估計是一回家，跳進臥室刨了枕頭就來找她了。

    “想你了。來睡覺?！彼罅四髴牙锏恼眍^。

    “喝了酒才想我？”她挑眉。

    “平時也想。但喝了酒，意志薄弱。”

    又來鬼扯了。

    藍牙音響里放爵士樂，浴缸里泡著兩個人，他們各自坐在浴缸兩端，一個看書，一個刷手機。陳撰想到什么，忽然說：“對了，周五晚上我不能陪你了?！?/br>
    “怎么？”

    “遲威?！闭f起八卦，他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轉(zhuǎn)過臉來看她：“你知道吧，這小子又戀愛了。”

    遲威的八卦一直牽動周遭朋友的內(nèi)心。陳撰與盛以晴相識于他們的婚禮，然而兩個人認識沒多久便聽聞遲威離婚的噩耗。盛以晴尤記得當(dāng)初一群人約遲威見面安慰時對方消瘦頹喪的樣子，他一邊低頭訴說自己對林珊的付出，一邊抬頭痛斥林珊對他的嫌棄。

    “所以呢，他現(xiàn)在找了個什么樣的？30 歲優(yōu)質(zhì)男重新流入市場上，這得殺瘋了吧？”

    “不知道。也是年輕的，但沒比我們小幾歲。他這次說了，他不想一味的付出，只想找一個對自己好的?！?/br>
    “嘖嘖?！笔⒁郧缫贿厯u頭，將手機放到一邊，抬了腳，腳趾頭往陳撰胸口潑水玩，嘴里唏噓：“簡直一代絕世好男人的隕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