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沒有對許清源失望或者覺得對方冷血，畢竟他在戰(zhàn)場上殺過的人比對方監(jiān)察過的人都多，對于生死他還真沒那么在意，但許清源……不像是會對這種悲劇渾不在意的人??？

    他有些狐疑：“你真的什么都沒做？”

    “哦，那倒沒有，”許清源云淡風(fēng)輕地回道，“聯(lián)考一年兩次，許赫威考了半年前那次，還通過了，可惜被我發(fā)現(xiàn)了作弊的證據(jù)。按照《omega保護法》，他們隱瞞許青的死亡不上報、加上許青的日記遺言、許青的死因，是可以判定他們虐待omega的，這方面的證據(jù)我也搜集好了，只等找個合適的時機，把它們?nèi)堪l(fā)送出去，自然有人處理他們。至于什么是合適的時機……”

    許清源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依然淡定得不行：“聯(lián)考完準備錄取的時候我覺得就不錯，那個時間點被人知道他作弊……不管許家有沒有背景、有什么背景，都沒辦法善了?！?/br>
    陸明翊聽他說這種事情說得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心想好險，自己和這書呆子是一伙的，不在被坑害的范圍內(nèi)。

    他正準備調(diào)侃一下，許清源已經(jīng)拖了張椅子過來，自己坐下，示意他隨便坐：“好了，閑話家常結(jié)束，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坐下，我們現(xiàn)在就把半年前那次的聯(lián)考試題看一遍。”

    .

    事實證明，一伙歸一伙，坑害歸坑害，兩者并不沖突。

    當(dāng)然，事實也同樣證明，不管你什么天之驕子，到了新的世界，該是文盲就得是文盲。

    不過區(qū)別在于，過目不忘的文狀元許清源已經(jīng)能看懂題目，比武狀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陸明翊只能兩眼一抹黑，心想這些都是什么東西？

    “我覺得我基本分都考不過。”陸明翊喃喃自語。

    許清源倒是覺得問題不大：“聯(lián)考八個科目，拋開五個我們短時間內(nèi)沒辦法速成的，還剩下三個，綜合獲得它們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分數(shù)，基本分就可以達標了?！?/br>
    許清源說著，把界面上的五份卷子移除，只剩下三份。

    看著那些根本不認識的符號從眼前消失，陸明翊總算好了一點，當(dāng)然也只是一點而已。

    陸明翊接著說道：“聯(lián)邦通用語科目，聯(lián)邦歷史與變革科目，星球地質(zhì)與星域天象科目，這三個是我們就算不準備通過聯(lián)考，也必須要掌握的。尤其第三個，你要通過第一軍事學(xué)院的星艦考核，必然要掌握這個，至于理由，我想不用我說，你比我更清楚。”

    陸明翊長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

    行軍打仗，不掌握地形氣候等于找死，學(xué)院考核是選拔人才不是找茬，設(shè)置的任務(wù)背景即使是虛構(gòu)，也會符合基本的邏輯，不然起不到考核效果。

    考慮到對方也算是為自己奮斗，許清源寬容了一點：“我先找教材，然后我們一起研究星球地質(zhì)與星域天象。之后你準備機甲大賽，研究星艦考核到底是個什么考核，我繼續(xù)學(xué)習(xí)聯(lián)邦通用語和聯(lián)邦歷史變革，看看能不能整理個資料給你。”

    陸明翊雖然感覺壓力很大，但并沒有反對。

    說到底，他和許清源一樣，都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如果沒有遇到對方，他們可能還會謹慎一點、遲疑一點，但偏偏對方和自己一起被送到了這個世界。

    不希望在對方面前丟臉的心情也好，倏然安定的心情也罷，都讓他們放棄了認命與觀望。

    畢竟從星云歷473年開始，聯(lián)邦就與其他文明進入了交戰(zhàn)狀態(tài)，雖然戰(zhàn)線控制得很好，大部分聯(lián)邦人都對戰(zhàn)爭沒有實感，但他也好，許清源也好，都不會天真地認為如今戰(zhàn)爭不來，未來戰(zhàn)爭就一定不會來。

    只有走到能接觸到前線的地方，只有走進足夠好的院校，他們才能知道這個聯(lián)邦的和平，到底是不是鏡花水月。

    許清源看陸明翊沒有說話，就知道對方答應(yīng)了。

    他抬頭看著光腦投映出來的星網(wǎng)畫面，莫名有些出神。

    這是一個各方面都遠超大閔的世界，在這個世界，曾經(jīng)的聲名、官職、地位都是虛妄。

    他在這里，和以前在大閔的流民并沒有區(qū)別，沒有土地、沒有家園、也不知道有沒有未來。

    哪怕他控制得很好，在遇到陸明翊之前，他的心底都是有些惶恐的，直到遇到陸明翊……一切好像才有了章程。

    并不是對方給的章程，而是對方在，好像自己過去的一切就沒有被否定，從而安定下來謀劃未來的章程。

    “聯(lián)邦第一軍事學(xué)院啊……”許清源低喃了一聲。

    既然已經(jīng)作了決定，他就會讓這個地方成為他們的起點，絕對。

    第7章

    陸家的一樓客廳里，三個人坐了三個位置。

    無論是許清源還是陸明翊，他們的位置都離年輕婦人很遠，給足了對方安全感。

    “你們找我有事？”年輕婦人的語氣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充斥著濃郁的疏離。

    兩人并不介意，甚至還有些心虛。

    陸明翊知道這話許清源絕對開不了口，只能自己硬著頭皮說了：“我們能不能和你談幾件事？”

    如果換了年輕的時候，看到這樣的alpha楊安琪多少也要調(diào)戲幾句，不過現(xiàn)在……

    她只是看著新做的指甲，回道：“說吧?！?/br>
    “我們想找你借錢?！背聊靡粫懨黢床牌D難開口。

    他從小就不是臉皮薄的人，甚至用許清源的話來說，他的臉皮厚如城墻，但臉皮再厚，和一個寡居喪子的年輕婦人借錢……這也太不要臉了。

    所幸他的臉皮確實夠厚，最艱難的一句話說話，后面那些話就順暢了許多：“我們可以簽協(xié)議，借你的錢我們兩年內(nèi)會還清，之后每一年，我們支付你不少于這筆錢百分之十的利息，直到我們死?！?/br>
    楊安琪還從沒聽過這么奇葩的協(xié)議，終于認真地看向了他們：“你們說認真的？”

    陸明翊毫不遲疑地點頭：“當(dāng)然，我們可以簽訂綁定身份的協(xié)議?！?/br>
    這個協(xié)議自然是許清源找到的，根據(jù)許清源查到的資料，這是聯(lián)邦最正式的協(xié)議，倘若無法完成，身份信息里會永遠留下痕跡，對工作、生活都會造成影響。

    楊安琪坐直了點：“借多少？你們要干什么？”

    陸明翊回道：“具體借多少我們還沒算好，你也可以等我們算好了再決定。至于做什么……是這樣的，我們準備半年后參加聯(lián)考，考取聯(lián)邦第一軍事學(xué)院?！?/br>
    這回楊安琪是徹底愣住了，她看著這兩個人，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神奇動物：“你們知道按照你們開出的條件，只要半年后你們沒考上，兩年內(nèi)你們基本不存在還清錢的可能嗎？”

    一直不說話的許清源終于開口了：“知道，我們估算過了?！?/br>
    楊安琪越發(fā)不可思議：“那你們還開這個條件？”

    “愿賭服輸，”許清源很認真地回道，“況且，我不認為我們會考不上?！?/br>
    如果真的考不上，就把陸明翊賣了還錢。許清源的表情毫不心虛。

    楊安琪定定地看著他們，突然笑了起來：“其實我有另一個主意。”

    楊安琪說著，看向了陸明翊：“他還沒申請身份，我?guī)ド暾埳矸莸臅r候，完全可以把他登記在我的名下。雖然他和我兒子的年紀一樣，但我不占他便宜，只以jiejie的名義當(dāng)他的監(jiān)護人。之后我給你們出這半年備考的錢，一應(yīng)合理開銷我都負擔(dān)。這些錢我不需要你們還，也不需要你們給我做任何事，只要你們給我留個‘聯(lián)邦第一軍事學(xué)院學(xué)生的jiejie’這個身份就好。”

    這話一出，兩人都是一怔。

    不是因為對方的要求過分，而是對方的要求對他們太有利了——不僅解決了他們的開銷，還解決了他們過于無依無靠以致于突兀的身份。

    陸明翊感覺相當(dāng)?shù)牟豢伤甲h：“你確定？”

    楊安琪看著窗外，那是這棟房子的花園，花園里埋著陸旻的尸體：“我確定。等你們被錄取……我就登記阿旻的死亡，讓他真正入土為安。之后，我會靠我自己活下去?！?/br>
    “好，”陸明翊沒怎么想，直接應(yīng)了下來，“不過錢還是要還的，如果你不想要錢，我們會以另外的方式還你?！?/br>
    楊安琪啞然失笑：“隨你吧！不過……你們不怕我給你們挖坑？”

    陸明翊果斷搖頭：“你也沒怕我們考不上。”

    楊安琪樂得不行，點了點頭，表示事情就定了下來。

    也許是終于了了一樁心事，她放松了許多，也有心情調(diào)侃了：“如果有下次……你還是問問你的omega再做決定吧！自作主張不是一個好alpha應(yīng)該有的行為，你說是吧？”

    .

    因為楊安琪的調(diào)侃，陸明翊上樓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

    許清源倒是很淡定，就像他和陸明翊說訂婚的時候一樣淡定。

    陸明翊是真的不理解他為什么能那么淡定：“你不覺得很恐怖嗎？和我訂婚什么的……”

    “又不是真的訂婚，”許清源的情緒非常穩(wěn)定，“況且調(diào)侃就調(diào)侃吧，收了人家錢，讓人家調(diào)侃調(diào)侃怎么了?！?/br>
    這世上有什么比用寡居喪子的年輕婦人的錢讀書更丟人的事嗎？沒有了，相較之下，其他事都不是事。

    陸明翊知道這個道理，但是……

    “你不是對你omega的身份很抵觸嗎？我提到的時候……”你都想要殺了我。

    陸明翊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許清源看了他一眼。

    征戰(zhàn)多年的本能讓陸明翊乖乖閉上了嘴，假裝自己剛才什么也沒說。

    許清源收回了視線，沒有再折騰他，但也沒有解釋。

    對他來說，omega的身份不重要，能生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omega有發(fā)情期。

    退一萬步，有就有了吧，提到這件事的人還是陸明翊……

    想到這里，許清源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還是應(yīng)該翻翻舊賬，折騰折騰陸明翊。

    然而后者敏銳度十足，在他深呼吸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跑路，等到他抬頭，人只留下一個背影：“時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我們明天再說吧！再見！”

    .

    許清源到底還是沒把陸明翊拖出來暴打一頓，他連夜完成了前期準備，第二天開始，便和陸明翊開始了正兒八經(jīng)的備考生活。

    出乎陸明翊的預(yù)料，許清源給他安排的日程表并不夸張，留了不少休息時間，讓他一度懷疑許清源中了邪。

    不過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許清源沒有中邪。

    他休息的時候，許清源在讀書，偶爾看他一眼，幽幽地嘆息一聲；他娛樂的時候，許清源在讀書，偶爾看他一眼，幽幽地嘆息一聲；他準備睡覺的時候，許清源也起身回房，但并不妨礙他接下來的計劃是讀書。

    陸明翊扛了三天，實在扛不住，也修改了自己的日程表——原本的休息娛樂全部刪除，變成機甲戰(zhàn)斗與星艦指揮的理論學(xué)習(xí)。

    許清源終于滿意了，也不再嘆氣，陸明翊在原本應(yīng)該休息的時間看著他，眼神幽怨得不行：“許大人，你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最好的反面例子?！?/br>
    許清源沒有絲毫的心虛：“過獎、過獎，都是陸將軍你自己上進。”

    陸明翊悲憤不已，恨恨扭過頭，不過當(dāng)他眼角的余光瞥到許清源明顯愉悅的表情的時候，被算計的悲憤又變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心甘情愿。

    我都是看在他是弱書生的份上讓著他。陸明翊認真告訴自己。才不是認輸了！

    許清源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認輸，他知道就算自己一開始安排滿，陸明翊嘀咕之后也會照做，但這樣就沒有快樂了，他就喜歡看對方明明有機會不實施，卻主動按照自己計劃來的樣子，看著心情就很好，感覺今天能再熬晚一點。

    當(dāng)然，這熬晚一點并不是因為他們的學(xué)習(xí)進度達不到預(yù)期，恰恰相反，他們的學(xué)習(xí)進度超過了他們兩人的預(yù)期。

    雖然兩人的學(xué)習(xí)方法完全不同，一個靠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一個靠先天與后天獲得的對地形與氣候天然的敏銳度，但結(jié)果都一樣——兩個人以一種旁人看了會懷疑他們是人工智能，他們自己卻覺得不過如此的進度，推進著他們對這個科目以及流光聯(lián)邦的了解。

    “本質(zhì)上這個世界和大閔并沒有什么不同?！卑雮€月后，許清源作出了這樣的評價。

    陸明翊點頭：“確實，都是很普通的宇宙中的一份子。”

    兩人說著，對視一眼，他們未曾表露出來、卻一直殘存在心里的自我菲薄終于徹底消散。

    他們看著對方臉上好似初見時那般的自信飛揚，不約而同地恍神了一剎那，又不約而同地錯開了視線。

    “既然想通了，陸小將軍之后可不要輸給別人?！痹S清源輕嘖了一聲。

    陸明翊回敬了一聲“哼”了：“你也是，你可是大閔最有名的才子，不能輸給其他人，不然我們大閔的臉往哪里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