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璜難得沉默。

    “況且……”邢望停頓后，又接著補充道，“晚輩在這之后的表演里，不是讓‘袁旭安’的存在有跡可循了嗎？”

    《城春》正式拍攝的鏡頭里，少年看到雞群啄食的模樣，像是像起了什么，他忽然指尖一頓，緩下了喂食的動作，抬眼仰望起頭頂?shù)奶炜铡?/br>
    旭日東升，天幕漸藍。

    秦渡微斂笑意，放下了手里的簸萁，他騰出手掃過了衣袖間沾染的泥塵，走進了屋里，關(guān)上了門。

    母親死后，他聽從母親生前的建議，騰出了一間房用以放置一些書籍。

    他好學，母親便想盡辦法為他買了許多書，而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是他早讀的時間。

    “可你要知道，秦渡本來就好學，這一點與袁旭安無異?！?/br>
    那日崔璜如此反駁了邢望的話，他的意思便是――邢望只憑借這一個行為是無法向觀眾暗示出秦渡的真實身份的。

    邢望對此卻是早有準備：“秦渡居于鄉(xiāng)野十多載，他知曉自己是秦家子嗣，他的母親在久臥病床時也沒有停止教誨他，而他的書房里有許多書，他好學，心中有鴻圖有遠志，但是……”

    “他的母親死后，他便只有一個人了?！?/br>
    邢望說及此垂下目光，像是要掩蓋住什么心思，他的言詞卻依舊流暢有力：“他在母親去世后尚且虛無縹緲孤身一人的日子里，他還得面對稍顯困窘的現(xiàn)實生活?！?/br>
    “他的院子里有養(yǎng)著一些禽類，他常一邊抱著書籍念叨著君臣與社稷，一邊彎腰喂養(yǎng)能夠活自己的牲畜，他的頭頂是蒼穹，他的足下卻是溝壑。可是他沒有抱怨過自己的生活，他身上流著貴族的血，性情卻如樸實無華的鄉(xiāng)野村夫，可是……”

    邢望抬眼看向崔璜：“樸實節(jié)儉也意味著——他舍不得使用需要過多金錢來購買的東西?！?/br>
    鏡頭里，少年打開了那間房的房門，可是他沒有拿出任何一本書籍翻看，因為他早已對那些書里的內(nèi)容熟記于心。

    秦渡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筆墨，他將那些東西放置在了一旁的書桌上，而那桌上，還有著陽光映襯下顯得格外干凈的紙張。

    紙上有著干涸的墨跡，一層一層紙張堆積成冊，主人顯然經(jīng)常使用它們。

    少年磨好墨，拿出了新的紙張，提筆與落筆之間，一氣呵成，十分流暢。

    那字跡清晰而挺拔，隱藏著果斷與桀驁，少年眉心著了陽光，目光看似明亮，眸底卻格外深沉。

    他的袖子不寬不長，是方便干活的衣服，但幾翻運筆之下，少年的發(fā)梢與腕間染上了晨光，他便宛若穿上了名仕的長袍一般，明明粗布麻衣，卻又無端俊逸瀟灑。

    “那你覺得，他會寫下什么？”

    那日，劉英維聽著邢望對劇情的分析，像是忽然來了興致，于是他便朝少年這樣問道。

    “我覺得，有四個字，一定適合‘秦渡’來寫?！?/br>
    當時邢望便睜著澄澈的眼睛，用著格外篤定的目光看著劉英維，干凈有力地將那四個字果斷道出――

    “臥薪嘗膽?！?/br>
    鏡頭里，少年運筆的動作戛然而止，因為他聽到了屋外傳來的敲門聲。

    “有人在嗎――”

    門外是帶著京城口音的問話。

    秦渡微彎嘴角，將最后一字寫完，便收好筆墨出了房間，關(guān)上了房門。

    “誰啊――”

    少年的清亮嗓音在院子里響起的時候，鏡頭落在了他寫完的那最后幾個字上。

    一筆一畫帶著鋒芒，柔和的陽光也不能使得那四個字的銳氣減少半分，一點陽光落在那最后一個字上，與它其中的“日”字交相輝映。

    “字不錯?！?/br>
    邢望一條過后，崔璜帶著笑意對他說道。

    他拿過苗蕊遞過來的水，矜持道謝：“多謝前輩夸獎?！?/br>
    邢望的毛筆字是他外公外婆親自教的，所以寫得很好。

    “嘖?！备睂а輰@小年輕的演技也是服氣了，“挺有天賦的小伙子，怎么沒早點進圈啊。”

    邢望回之以謙遜一笑，沒有做解釋，然后他便被劉英維喊了過去。

    “這場戲不錯，入戲速度快了?！?/br>
    劉英維和藹笑道。

    “這要多虧劉導教誨?！?/br>
    “你對角色有著令人出乎意料的把控能力。”劉英維這樣對邢望說，“注重細節(jié)，善于揣摩，這不是天賦就能賦予得了的。”

    在這些點上，你和你父親格外相似。

    ――劉英維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許是思念故友，劉英維忽爾覺得少年剛剛眼尾揚起笑著的模樣竟莫明與年輕時邢長空的模樣重疊了。

    劉英維最初選擇邢長空來飾演秦渡的原因便在于，邢長空的相貌、年齡和演技都十分貼合這個角色。

    在整部電影里，秦渡大多是以青年或是中年形象出現(xiàn)，電影前期只有一小段情節(jié)，秦渡是以少年形象出現(xiàn)。

    秦渡的青年和中年時期邢長空都適合飾演，至于少年秦渡，劉英維在權(quán)衡利弊之后便沒有讓邢長空來演，他打算將這個角色交給年紀合適演技過關(guān)，相貌還不拖后腿的后輩。

    于是當年他便將這個角色交給了邢長空介紹過來的一個小年輕。

    可他沒有想到，邢長空會有看走眼的一天。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邢長空夫婦會遭遇那樣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