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不肯死心的正宣帝，肖湛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他滿是諷刺地看著正宣帝道，“肖欽武，你不覺得好笑么？這二十年來，你大權(quán)在握，享盡榮華時不曾為往事后悔，如今瀕臨死亡卻忽地良心發(fā)現(xiàn)想要乞求原諒呢？你早干什么去呢？”

    “啊，阿湛……”

    “我不會原諒你！祖母和父親他們也不會原諒你！你死后，我不會按你的意思將你和祖母合葬，你就應該一個人孤伶伶地躺在那座墳墓里，哪怕去了地底下，你都見不到他們，因為像你這種人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肖湛冰冷著嗓音直接打斷了正宣帝的話道。

    “你，你……”正宣帝被肖湛這話驚得臉色煞白，他捂著胸口不停地喘著粗氣，忽然間，他眼睛一瞪，隨即頭一歪，整個人便栽了下去。

    而這一幕恰巧被帶著太醫(yī)折返回來的劉公公看了個正著，他驚慌地喚了一聲，“陛下……”隨后便快速朝著宣帝奔了過去。

    李太醫(yī)慌忙上前探了探正宣帝的鼻息，隨后，他又摸了摸他的脈搏，反復數(shù)次后，他終于面色悲慟地轉(zhuǎn)過身向肖湛行禮道，“太孫殿下，陛下他，他駕崩了！”

    看著瞪大著眼睛咽了氣的正宣帝，肖湛臉色一片平靜，他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隨后便轉(zhuǎn)身抬腳朝殿下走去。

    “太孫殿下……”見肖湛要走，劉公公連忙哽咽著聲音喚了他一句。

    可肖湛卻連腳步都沒頓一下，幾息之間，他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口。

    外邊忽地響起沉悶的鐘聲。

    那是君主駕崩的喪鐘。

    就在劉公公悲痛無措間，謝嫵已喚了宮人來替正宣帝整理遺容。

    看著還留在殿中主持大局的謝嫵，劉公公微微舒了一口氣，他想起陛下先前的囑托，于是，連忙跪到謝嫵面前道，“太孫妃，陛下生前交代過奴才，說他大歸之后想要……”

    “劉公公，你知道為什么剛剛太孫殿下不理你么？”謝嫵忽地出聲打斷了劉公公的話。

    劉公公一怔，剎那間，他眸子瞬間黯然了下去。

    正宣三十四年冬末，正宣帝薨逝。

    皇太孫肖湛靈前即位，改年號為永寧，是為永寧帝，永寧帝登基后，封原配嫡妻謝嫵為皇后，尊姑母寧安公主為大長公主。

    同日，寧夏那邊傳來消息，韃靼大舉來犯。

    接到消息的永寧帝立刻命武安侯世子謝崢及定國公世子陸晏支援，同時密令定北侯帶兵北上夾擊，而鎮(zhèn)南王也被永寧帝遣返回云南以防夷人趁機異動。

    而接到消息的謝嫵在宮里心焦到不行。

    在她的記憶里，這個時候韃靼根本沒有異動，這突如其來的進犯讓她不由擔心起遠在寧夏的祖父謝豫。

    “你放心吧，沒有誰比祖父更了解韃靼人了，他們傷不了祖父的。”見謝嫵實在心焦，肖湛連忙出言安慰他道。

    “你說得倒輕巧，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祖父他……他到底年紀大了！”謝嫵皺眉有些埋怨地瞪著肖湛道。

    她其實更害怕肖湛剛剛那話是安慰她。

    若不是情勢緊急，他為何派那么多人前去寧夏支援。

    看出了謝嫵的擔心，肖湛輕輕一笑，他道，“韃靼這些年之所以sao擾不斷，一則是因為韃靼每次都只是小打小鬧掀不起什么風浪，二則是因為肖欽武疑心太重，他怕武將借戰(zhàn)功立威成為第二個鎮(zhèn)國公，所以才對韃靼人的來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韃靼應該是聽到了我朝一些風聲，趁老皇帝薨逝，新皇未站穩(wěn)腳便想一口吞一個胖子！既然如此，那我正好一勞永逸好好給他們一個教訓，今次之后，韃靼沒個一二十年只怕緩不過來，到時候也好讓祖父回京好生休養(yǎng)休養(yǎng)?！?/br>
    “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夫人面前，為夫豈敢有半字作假？”

    看著肖湛豎起手指一臉認真的模樣，謝嫵忍不住一笑，她道，“你不應該說君無戲言么？”

    “在旁人面前是君，可在夫人面前，我永遠是你的夫君?！毙ふ恳贿呎f著一邊笑著將謝嫵攬到懷里道。

    他從來就不想當什么皇帝。

    前世，他是被肩上的責任和仇恨裹挾著走到那一步，而后，又因為執(zhí)念想要復活阿嫵，所以才在這個位置上兢兢業(yè)業(yè)。

    而今世，他也一度想要將誠王叔推上這個位置，可沒想到誠王叔拒絕得比他還干脆。所幸今生有阿嫵陪在身側(cè)，所以，他覺得這個位置也沒有那么難熬。

    看著肖湛眸中的光亮，謝嫵只覺得心中一陣甜蜜，她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伯父困住你么？”

    見謝嫵提起這個，肖湛也一下來了興致，他道，“為什么？”

    “因為你是一個好皇帝?！?/br>
    “好皇帝？”肖湛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一個好皇帝，也許，我是一個色令智昏的昏君了？”

    不是也許，他就是一個色令智昏的昏君，只不過，他只為了一個人昏頭罷了。

    “不！你不是！若不然，我也不會站在這里了?！敝x嫵認真的看著肖湛的眼睛道。

    肖湛忍不住笑了笑，他道，“這話是怎么說的？”

    “你不是說過，前世覺緣大師與你打了一個賭，待天下海河清晏，便為你圓心中憾事！由此可見，前世你這個皇帝做得很好！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不繼續(xù)做下去？”

    “阿嫵，我以為……”

    “以為什么？以為我不喜歡你做皇帝？”

    肖湛抬手摸了摸鼻尖，他沒敢接謝嫵這話。

    “前世他們毒死我祖父的時候，我當真恨毒了他，我在想，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昏庸不辨忠jian的皇帝，我祖父一生忠肝義膽從未對不起大魏，對不起他，可最終卻被他一杯毒酒了卻余生！那時我真的好替祖父不值，他的追隨的君主配不上他的忠心！”

    頃刻間，肖湛一下便聽出了謝嫵的言下之意，他連忙向她保證道，“阿嫵，我不會讓千千萬萬的將士寒心失望的！”

    “我知道！所以，這條路我會一直陪著你走下去的！”謝嫵堅定的望著肖湛道。

    第460章 死前的央求

    陽春三月的時候，寧夏那邊終于傳來了好消息，在武安侯、定國公世子以及定北侯三面夾擊之下，韃靼潰不成軍，被武安侯等人追了幾十里地，最后實在逃不過，只能束手就擒了。

    消息傳來京城，眾人興奮不已，而最高興的莫過于謝嫵。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祖父，她便激動得睡不著覺，前世愛護她的人不多，而祖父是最誠摯的那一個。

    只是，還未等到武安侯進京，侯府那邊卻先遞來了消息——老夫人快不行了。

    謝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神情恍惚了一下。

    她依稀想起小時候有一年冬至，朱嬤嬤包了熱騰騰的餃子，她嘴饞，未等朱嬤嬤吹涼便一口叼住了餃子，餃子很燙很燙，燙得她齜牙咧嘴，可是自己怎么也舍不得將餃子吐出來，只能在屋里不停來回蹦跶……

    祖母便是在那時抱住了她，她一邊伸手將餃子從她嘴里摳出來，一邊笑著對她道，“瞧你這傻丫頭，我又沒短你吃穿，怎么就這么饞？快將餃子吐出來，小心別燙傷自個！”

    那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笑。

    謝嫵不知道在老夫人心中究竟是怎么看待她這個孫女的，但無論如何，這些年她始終沒有苛待過她。

    老夫人讓陳氏往宮里遞信的時候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且不說她和謝嫵本就有隙，謝嫵愿不愿意來是一回事，就算她愿意來，可以她如今的身份只怕也輕易出不了宮。

    所以，當老夫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謝嫵時，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祖母，您醒了。”謝嫵微笑地看著老夫人道。

    看著一臉笑意的謝嫵，老夫人木然地睜著眼睛，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實。

    “老夫人，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來看您了?！币娎戏蛉四救坏囟⒅x嫵，朱嬤嬤忙抑制住心里的激動上前提醒她道。

    聽到朱嬤嬤的聲音，老夫人這才醒過神來，原來，她并沒有出現(xiàn)幻覺，謝嫵真的來了！

    “老身，老身參見皇后娘娘……”老夫人掙扎著坐起身并激動地向謝嫵行禮道。

    看著老夫人凹陷的臉頰，謝嫵眉心微微擰了擰，“祖母還是喚我阿嫵吧！”

    “豈敢。娘娘能來望老身，老身心中，老身心中當真感激不盡……”老夫人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

    這話是她發(fā)自內(nèi)腑之言。

    因為她知道，以謝嫵的聰慧，她定能猜到她喚她來此的目的，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來了。

    看著老夫人激動的眼睛，謝嫵淺淺地勾了一下唇角，她道，“祖母，我今日此來一來是看望您，二來也是想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宣詔祖父回京的圣旨已經(jīng)下了?！?/br>
    “你是說，是說……咳咳，咳咳咳……”

    “祖母，您別激動，您慢些說，您慢些說……”見老夫人咳得臉都白了，謝媛連忙上前拍撫著她的背道。

    謝嫵眼角的余光微不可覺地掃了眼謝媛，隨后，她唇角微微一勾，笑著便對老夫人道，“是，祖父馬上要就要回京了。”

    “太好了！咳咳……太好了！咳咳咳……”即便咳嗽得不行，但聽到這個消息的老夫人臉上還是堆滿了笑意。

    她都不記得上一次見侯爺是在什么時候？

    他們這對夫妻，聚少離多，除了成親的那幾年，他們便一直分居兩地，她都快記不清他長什么模樣了。

    “祖母，您歇口氣再說吧？您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喉？”謝媛一邊撫著老夫人的背，一邊關切地詢問她道。

    “好，好，你有心了?！崩戏蛉诵牢康嘏牧伺闹x媛的手。

    謝媛羞澀地朝老夫人笑了笑，隨后便起身去給老夫人倒茶了。

    看著謝媛的背影，老夫人欣慰地笑了，她喃語道，“阿媛到底是長大了，知道疼人了……”

    聽著老夫人這意有所指的話，謝嫵笑了笑。

    她沒有接老夫人這話。

    她對謝媛究竟是不是洗心革面沒有太大的興趣，她如今已經(jīng)拔了利爪的小貓，即便有幾分機靈也翻不起什么風浪了。

    尤其在馬上要失去老夫人這座靠山后。

    見謝嫵不接話，老夫人擰了擰眉，而就在這時，謝媛端著茶盞回來了，她先給老夫人遞了一盞，老夫人接過后，她又折身重新端起一盞送到了謝嫵面前，“大jiejie，您請喝茶?！?/br>
    謝嫵眉尖挑了挑。

    “老夫人才將將說二姑娘長大懂事了，怎么這會就忽地沒規(guī)矩了起來。”站在謝嫵身后的碎玉忽地撇嘴一笑諷刺盯著謝媛開口道。

    碎玉這話一出，謝媛立時驚惶地跪到地上，“大jiejie，不，皇后娘娘，是，是臣女逾矩了，求您恕罪?！?/br>
    許是因為動作過大，茶盞中的茶水晃出不少，guntang的茶水澆在她的手背上，可謝媛卻硬是咬著唇?jīng)]哼一聲。

    謝嫵輕笑著又挑了一下眉，她如水的眸子劃過謝媛，最后安然地落在了老夫人身上，她道，“祖母，如姐兒呢？我來這好一會了也沒見她？”

    老夫人眉心擰了擰。

    看來阿嫵這態(tài)度，她還是不肯接納阿媛??！

    “回娘娘的話，四姑娘這會正在午睡，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這便去將四姑娘帶過來給您請安。”見氣氛有些尷尬，朱嬤嬤連忙出言打圓場道。

    謝嫵笑著朝朱嬤嬤點了點頭，“好，那就有勞嬤嬤了。”

    這話一出，朱嬤嬤立時便惶恐地跪到了地了，“奴婢惶恐，娘娘折煞奴婢了?！?/br>
    “朱嬤嬤，您快起來吧！娘娘這是記著您先前的恩情了。”碎玉見朱嬤嬤跪到地上，連忙從謝嫵身后走出來并伸手將朱嬤嬤扶了起來。

    聽了碎玉這話，朱嬤嬤心里的感動一下壓過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