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端王妃的背影，渾身都在抑制不住的發(fā)抖。

    她這是什么意思？

    剛剛不還咄咄逼人么，怎么這會便轉(zhuǎn)身不再說話呢？

    在端王憤怒的目光中，端王妃終于再次轉(zhuǎn)過了身來，她垂眸朝端王福了福，而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王爺，您還有什么吩咐？”

    端王唇角再度抽了抽。

    “如果王爺沒旁地吩咐，那臣妾便去cao持李meimei的喪儀了?！倍送蹂ы粗送趵^續(xù)道。

    見端王妃如此神情，端王心中怒氣陡生，他挑眉扔下一句，“隨便你！”隨后，便一拂長袖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端王離去的背影，端王妃向來波瀾不驚的眸子閃了兩下，隨后，她轉(zhuǎn)身抬腳走到了李側(cè)妃的棺槨前。

    棺槨里的李側(cè)妃面容安詳。

    凡塵的喧囂再也入不了她的耳，她就這樣沉沉地睡了過去。

    李萍兒，你不是向來自詡聰慧么？你怎么會聽不出他那些別有用心的話？你怎么會那么傻？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日的意外是他設(shè)的一個圈套呢？

    還是說……

    即便你知道了，你還是選擇成全他？

    “王妃?！币姸送蹂镁玫囟⒅讟≈械睦顐?cè)妃沒有動，端王妃身邊的嬤嬤忍不住湊上前小聲的喚了她一聲。

    活人是不能長久注視死人的。

    這是犯忌諱的。

    端王妃卻仿若沒有聽到自家嬤嬤提醒似的，她將手伸進(jìn)棺槨中細(xì)致地替李側(cè)妃扶了扶鬢上的發(fā)釵，隨后，才在嬤嬤震驚的目光中將手收了起來。

    你放心去吧，裳兒我會替你照顧的。

    端王妃注視著李側(cè)妃的面容在心中默默地對她道。

    與其同時(shí)，另一邊，帶著厚禮代表太子前去李府致歉的太子長史吳構(gòu)被李家連人帶禮趕了出來，他甚至連李家人的面都沒見到。

    他猜得沒錯，李首輔震怒了。

    從前他基于種種考量，尤其是考慮到自家女兒，畢竟此事事關(guān)皇家顏面，若鬧僵開來，上邊必定會賜下白綾或者是鳩酒。

    他還是想替自家女兒保住性命的，哪怕后半輩子青燈古佛，可現(xiàn)在……

    可現(xiàn)在他女兒已經(jīng)死了，而且還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敲登聞鼓，上血書，向百姓痛揭自己的傷疤，她做的這樣的決絕，半點(diǎn)后路都沒給自己留，可想而知，她是有多怨毒太子！

    但其實(shí)，她心里也是怨他這個父親的吧！

    若他當(dāng)日能為她做主，她又怎么會走這一步？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李側(cè)妃的死鬧得很大，人人都在關(guān)注著，端王府、東宮、和李府的動靜，如今李家將太子長史吳構(gòu)趕了出來，擺明李家是不會善罷甘休，一時(shí)間，除了御史摩拳擦掌意在明日早朝參奏太子外，李首輔的門生以及端王一系的人也開始在底下悄悄動了起來。

    而這一切自然沒有逃過錦衣衛(wèi)的眼睛，很快，夏鈺便帶著消息進(jìn)了紫宸殿。

    夏鈺抬手朝正宣帝揖了揖，隨后他垂眸地對正宣帝道，“如今，李首輔態(tài)度鮮明，他的故交門生都已經(jīng)開始動了起來，據(jù)微臣所知，朝中已有三分之二的官員動了起來，只等明日早朝便一起彈劾太子?！?/br>
    “三分之二的官員……”

    “是，除此之外，儒林那邊也有了動靜?！毕拟暣怪永^續(xù)道。

    聽了夏鈺這話，正宣帝只覺得胸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絞痛，他慌忙抬手捂著胸口，隨后便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陛下，您千萬莫要動怒啊！”劉公公眼見正宣帝神色不對，于是，他連忙上前一邊擔(dān)憂地勸說他道。

    正宣帝卻瞥都沒瞥劉公公一眼，他一邊扯著衣襟，一邊眼神冷肅地盯著夏鈺咬牙道，“那，那太子呢？太子那邊有什么動靜沒？”

    夏鈺抿了抿唇角，隨后輕輕地朝正宣帝搖了搖頭。

    霎時(shí)間，正宣帝只覺得心口更痛了。

    這個蠢貨！

    他怎么能讓吳構(gòu)去李府！吳構(gòu)算什么東西，李家怎么可能會給他這個面子！他也不想想他給了李家多大的難堪，別說李延年在朝中聲望斐然，但凡只要有些骨氣的，在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也不可能輕易善了！他既然已經(jīng)想到要去李府致歉，那為何不自己去！他到底還是太子，李延年就算再氣怒也不可能不讓他進(jìn)門，只要他將姿態(tài)放低一些，這個坎說不定就過了！

    這個蠢貨！蠢貨啊！

    他怎么就立這樣一個蠢貨做太子！

    正宣帝越想越氣，越氣胸口就越痛。

    看著正宣帝憋得烏青的臉色，劉公公心焦到不行，可現(xiàn)在這種時(shí)候，不管他說什么，正宣帝也不可能聽進(jìn)去，所以，他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陛下，這也不能全怪太子，太子現(xiàn)在還在禁足中?！毖垡娬劭煲?dú)獾脮炟柿诉^去，夏鈺終于垂眸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可不想，他這話才一出口，正宣帝便抓起桌上的硯臺想也不想便朝地上砸了下去，“放屁！”

    他若真有這么聽話，自己也不會被氣成這樣了！

    事有輕重緩急，他若連這一點(diǎn)也分不清楚，他就更不配為太子了！

    他分明是怕墮了自己的顏面！

    看著地板上那灘墨汁，聽著正宣帝暴怒的聲音，夏鈺垂眸終于不再說話了。

    他本來也沒什么心思替太子辯解，因?yàn)椋@個太子確實(shí)太蠢了。

    “你，你立刻去太子府一趟，讓他立刻前去李府請罪，記得，要脫簪步行前去李府！”正宣帝一邊用力的拍著自己的胸口一邊鐵青著臉吩咐夏鈺道。

    “是，微臣領(lǐng)旨?！毕拟晳?yīng)了一聲，隨后，他朝著宣帝一揖，躬身便準(zhǔn)備退出去，一個錦衣衛(wèi)卻忽地垂首快步走了進(jìn)來。

    “陛下，大人?！蹦清\衣衛(wèi)分別朝著宣帝和夏鈺行了個禮道。

    “你怎么來呢？不是讓你盯著李府的動靜？”夏鈺皺眉道。

    “回大人的話，李首輔暈倒了，現(xiàn)下李府上下已亂成了一團(tuán)！”那錦衣衛(wèi)垂眸朝夏鈺揖手道。

    “你，你說什么？李，李延年暈倒呢？”正宣帝大驚，他撐著桌沿一下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李延年這是不想見到太子??！

    看來，太子這一條路也斷了。

    “是?！蹦清\衣衛(wèi)卻仿若沒看到正宣帝的表情似的，他垂著頭恭謹(jǐn)?shù)爻弁鲁鲆粋€字道。

    這個字一出，正宣帝腳一軟，隨后，他一屁股便跌回了龍椅上。

    “陛下……”劉公公擔(dān)憂地又喚了正宣帝一聲。

    夏鈺眉心擰了擰，隨后，他望向正宣帝，遲疑了好一會才小聲開口道，“陛下，那現(xiàn)在，微臣還用去太子府么？”

    正宣帝瞪了夏鈺一眼，隨后，他抓起桌上的筆架又朝地上砸了下去。

    還怎么去！

    李延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挑明了要和太子撕破臉了！看來，今日這事怕是不能善了！百官，儒林，百姓，他們?nèi)家恢轮肛?zé)太子，這種情況下，太子還能保嗎？

    他們下一步會不會逼著他廢太子?

    若換作是他年輕的時(shí)候，廢太子便廢太子，可現(xiàn)在……

    看著地上摔碎的硯臺和筆架，正宣帝心里忽地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無助。

    即便正宣帝神色難看無比，可是，夏鈺卻仿若沒有看到似的，沒有等到回答的他忍不住皺眉又喚了一聲正宣帝，“陛下？”

    “不必了！你，你盯著京城的動靜，若，若有事便立刻回稟于朕！”正宣帝用力的扶著龍椅，他目光陰戾地盯著夏鈺道。

    “是，微臣領(lǐng)命?！毕拟曁趾敛华q豫便應(yīng)了下來，隨后，他便帶著剛剛來報(bào)信的錦衣衛(wèi)恭敬地退出了紫宸殿。

    待夏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后，正宣帝才艱難地扭頭朝劉公公看了過去，他有氣無力地道，“小福子，你說，你說這事會怎么收場呢？”

    劉公公擰了擰眉，他垂首朝正宣帝行了個禮，隨后一臉歉疚地回答他道，“陛下恕罪，奴才愚鈍，實(shí)在猜不到這事最后會如何？”

    “是嗎？”正宣帝看著劉公公自嘲地笑了兩聲。

    劉公公唇角動了動，他抬眸擔(dān)憂的看著正宣帝，可是，確實(shí)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這事若放在朕年輕的時(shí)候根本不算事，可現(xiàn)在……朕，到底是老了?！闭f到這里，正宣帝有些頹然的閉上了眼睛。

    他老了，他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扶起一個儲君。

    可同樣的，他也沒有精力再保住一個犯了眾怒且又蠢鈍昏庸的太子。

    第417章 上門去吊唁

    斯來院。

    陸湛和謝嫵正在對弈。

    太子鬧了那么一出，正宣帝思量再三后，還是決定讓陸湛和謝嫵先回定國公府。

    棋盤上局勢已經(jīng)明朗，陸湛已被謝嫵殺得潰不成軍，他看了一眼棋局，最后將手中的黑子往棋盒中一扔，道，“我認(rèn)輸了?！?/br>
    謝嫵挑眉瞥了他一眼，隨后便抬手默不作聲地?fù)焓捌鹌遄觼怼?/br>
    她的棋藝都是陸湛教的，與別人對弈她尚還能有幾分信心，與陸湛么……

    見自家夫人不理自己，陸湛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隨后，他也抬手一邊幫著謝嫵分撿棋子，一邊笑著對她道，“聽碎玉說，你明日打算去端王府給李側(cè)妃上香？”

    “是?！敝x嫵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要我陪你去嗎？”陸湛又問道。

    “端王會讓你進(jìn)門？”謝嫵挑眉看著他道。

    陸湛抬手掩著嘴清咳了一聲，他道，“應(yīng)該會吧，畢竟，事情已經(jīng)過去許久了?！?/br>
    聽著陸湛這自欺欺人的話，謝嫵輕笑了一聲，將棋子收撿好后，她朝覓月招了招手，待覓月將棋盤撤下去后，她才彎著唇角對陸湛道，“陸二公子貴人事多，明日，還不勞煩您了?！?/br>
    “夫人，您就不能喚個稱呼嗎？每次你一喚我陸二公子，我總覺得心里有些發(fā)毛。”陸湛哆嗦著打了個寒顫道。

    “那你想我喚你什么？”謝嫵挑眉笑道。

    “如果夫人可以喚我一聲‘相公”的話，那為夫就是死也瞑目了！”陸湛將臉湊到謝嫵跟前，半是期待半是打趣地望著她道。

    “陸相公。”謝嫵淺然一笑，隨后從善如流地吐出三個字。

    陸湛臉上的笑意一僵，隨后，他眨著眼睛一臉委屈的望著謝嫵道，“就不能不加姓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