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就算了，還刻意喊了陸深來探她的話，她又不是傻子，身處局中，只要稍稍一細想，便能覺出這其中的貓膩。

    “我主要是怕你秋后算帳，怪我瞞你……”陸湛笑著道。

    “那你又是如何從肖……變成陸湛的？”謝嫵又道。

    這才是她最好奇的地方。

    “或許是我現(xiàn)在的祖父提早察覺到了不對，所以，先一步將我娘送到了熱河溫泉山莊養(yǎng)胎，而我生母也在逃亡途中生下了我……”

    “那，那你們……”

    “追兵追的太緊了，即便定國公府的暗衛(wèi)拼盡了全力，可是，他們帶著二個婦人，兩個孩子目標實在太大了，更別說，其中一個才剛剛生產完……后來，鎮(zhèn)國公世子夫人便讓暗衛(wèi)帶著我生母去熱河，而她則帶著我小舅舅去引開追兵！”說到這，陸湛唇角再次泛起一抹苦笑，他道，“彼時我娘也剛生產完，聽到消息差點暈厥了過去，可緊隨其后，楊鶴豐領著錦衣衛(wèi)也追了過來，所以……”

    “所以，公主便將你和真正的陸湛對換了？”

    “是?！闭f到這，陸湛終于承受不住閉上了眼睛。

    “那楊鶴豐他沒有懷疑么？”謝嫵道。

    “這世上有哪個母親會舍棄自己的親生骨rou去救別人的孩子？況且……我祖父和我大伯也帶人趕到了溫泉山莊?！?/br>
    所以，最后的結果便是太子妃當著所有人的面自刎，而那個孩子，真正的陸湛則被楊鶴豐帶進了宮……

    “那，那……”看著陸湛悲慟的樣子，謝嫵忽地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他在宮里養(yǎng)到了一歲半，后來居然是因為一場風寒，去了?！标懻勘犻_眼睛，目光空洞的望著謝嫵緩緩的吐出一句。

    聽了陸湛的話，謝嫵也忍不住為正宣帝的涼薄和狠戾而感到齒冷。

    宮里的孩子確實很難長大，可如果正宣帝對那孩子上心的話，他絕對不會因一場風寒就去了，無非是他不想他再繼續(xù)活在世上罷了！

    而他之所以將那個孩子養(yǎng)到一歲半，這其中怕多少也是因為不放心的緣故。

    寧安公主和先太子妃同一天產子，雖說一個母親不會輕易舍棄自己的親生骨rou，可特殊時候卻還是有例外的！他留著這個孩子，未必沒有試探寧安公主和定國公府的意思。

    她不敢想象，那一年半，寧安公主是怎么熬過來的……

    母親、兄長、嫂子、外祖一夜之間全都沒了，自己的孩子還被正宣帝扣在宮里，而她身為母親，卻連去看一眼都不敢，只到最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殞命。

    “那你的身份……定國公他們也知道？”謝嫵小心翼翼的又問道。

    陸湛點了點頭，“從一開始祖父他們就知道?！?/br>
    熱河的溫泉山莊本就是定國公府的產業(yè)，她娘前去養(yǎng)胎，定國公府派了不少妥貼的婆子丫鬟，換子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瞞過定國公府！

    再說，若無定國公府配合，他的身份根本瞞不過去。

    謝嫵很快也想明白這一點。

    以正宣帝疑心之重，若無定國公府幫忙遮掩，換子之事根本不可能瞞天過海！畢竟，身為嫡親姑姑的寧安公主可以為了惟一的侄子犧牲自己的兒子，可定國公府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毫無關系的人犧牲自己的孫子！

    更何況，明面上，定國公府向來與鎮(zhèn)國公府不怎么對付。

    就因為帝王的疑心，一國之母的皇后，一國儲君的太子，國之棟梁的鎮(zhèn)國公府全都被卷入了殺戮之中，甚至連定國公府也在這場殺戮中死掉一個孩子。

    想到這里，謝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當真是……

    最是無情帝王家?。?/br>
    那些人明明都是正宣帝的家人啊，就因為疑心，結發(fā)的妻子，親生的骨rou，扶他上位的岳父和舅兄，這些，他竟通通舍棄了，甚至連自己的‘親孫子’也不放過！

    他這么說，就不怕天下人唾棄嗎？

    他這樣的人怎配做一個帝王！

    直到這一刻，謝嫵終于知道了陸湛背負了些什么，也知道他為什么絞盡腦汗步步籌謀！

    因為他背負的不僅是先皇后、先太子、太子妃還有鎮(zhèn)國公府滿門的血債，他還背負著那個替代他死去的真正的‘陸湛’血債！

    他們都在等著他還他們一個公道！

    想到這里，謝嫵忍不住用力的回握住陸湛的手指，她目光灼灼的望著他，心疼的喚了他一聲，“陸湛?！?/br>
    看著兩人交疊相握的手，陸湛心里忽地生出一股暖意，那暖意驅散了他胸中壓抑的怨怒與憤恨，他反手同樣回握住謝嫵的手，隨后，他抬眸望向謝嫵，用力的朝她綻出了一抹笑意。

    見陸湛露出笑意，謝嫵心微微松了松，她看著陸湛道，“陸湛，你當年為什么沒有告訴我這些？你當年若是說了，或許我……”

    “你或許會怎么樣？”

    “或許……會安慰你兩句?！敝x嫵淡笑著道。

    “只安慰兩句？”陸湛挑眉道。

    “那不然了，兩句已然是我的極恨了?！敝x嫵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看著陸湛道。

    畢竟，當時的她自顧不暇，哪有心里理會陸湛是什么心情。

    也或許正是因此，陸湛才沒有告訴她這些吧！

    “那也已經是極好了，當年，我做夢都想聽到你寬慰的話，只可惜……當年不管我怎么哄，你都不理我！”陸湛此時也從沉郁中走了出來，他也學著謝嫵的語氣對她說道。

    “那這又怪誰呢？”

    “怪我，怪我！是我當初嘴欠，那這樣好不好，我用我這一生跟你賠禮道歉？”陸湛笑著道。

    “那……看你表現(xiàn)吧！”謝嫵說完便笑著朝陸湛看了過去。

    兩人目光在空中一撞，隨即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第370章 怎么治他罪

    京城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

    即便沒有下雪,那風吹在臉上卻仍跟刀子割一樣。

    陸湛將謝嫵送到門口，隨后便折身騎馬進宮了，早在一日前，他們剛從船上下來，就在碼頭上碰見早早等候在那里地錦衣衛(wèi)。

    顯然，正宣帝已經算準了陸湛回來地日期，所以，早早便派人在碼頭上等著。

    謝嫵目送著陸湛的背影遠去，直到他地背影徹底消失在街角，她這才將目光緩緩收了回來。

    蕭慕清應該也意識到了陸湛此去會面對什么，所以,她難得地什么也沒說，只站在一旁靜靜地陪著謝嫵。

    “阿嫵，你回來了！”就在兩人沉默間，一道歡喜的聲音忽地響了起來。

    謝嫵轉過身去，只見陳氏穿著一身輕紫色刺繡藤紋素軟緞交領襖裙步履輕快地朝她跑了過來。

    “母親?！敝x嫵垂眸淡然地朝她福了福身。

    “阿嫵，你真回來了呀！剛剛下人來報我還有些不敢相信了！”陳氏拉著謝嫵的手高興地道。

    蕭慕清雖然很不想打斷陳氏與謝嫵母女間的親昵，可她也不好意思干站著，只得笑著與陳氏打了一聲招呼，“世子夫人。”

    “郡，郡主,妾失禮了?！标愂线@才看到站在旁邊的蕭慕清，她忙朝蕭慕清行了個禮，隨后便含笑望著她道，“外邊冷，郡主，阿嫵,咱們還是進屋說話吧！你們趕了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吧，我這便讓人給你們做吃的去，郡主，阿嫵，你們想吃什么？”

    一聽到吃食，蕭郡主眼睛立刻亮了亮，她忙道，“想吃什么都可以么？”

    “郡主只管說?！标愂闲χ鴳馈?/br>
    “那好，我想吃烤雞、烤鴨，烤豬蹄，哦，還有熱騰騰的豆腐花！”蕭慕清迅速地報出一串菜名。

    “郡主，你吃得下么？”謝嫵終于忍不住出聲了。

    “當然吃得下??！郡主這食量和羨月那丫頭有的一拼，整整一馬車的東西，不說四分之三，起碼有一半是進了郡主的肚子里！”碎玉搶著插嘴道。

    蕭慕清白了碎玉一眼，她道，“怎的，你不服啊！”

    不服來干??！

    在蕭郡主挑釁的目光下，碎玉抬手掩著嘴輕咳了一下，隨即便心虛的垂下了頭去。

    她身為一個暗衛(wèi)，竟然打不過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郡主，這傳出去，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好好好！郡主想吃，妾這便讓人做去，就算沒有，妾也讓人去外邊買回來！”陳氏見情形不對，生怕蕭慕清生氣，于是連忙打圓場道。

    “那我就多謝伯母啦！”蕭慕清笑著對陳氏道，說完，她便走到一旁笑著拉過謝嫵的手道，“阿嫵，咱們進去吧！”

    陳氏將人領進了翠竹院。

    冬天，萬物凋零，翠竹院的竹子到了綠油油的，看著那一叢叢的綠色，謝嫵沉郁的心情也忍不住稍稍舒緩了一些。

    她應該相信陸湛的。

    他和她都是帶著記憶重生，僅這一點便占盡先機，更何況，前世陸湛對前路一無所知也能笑到最后，那現(xiàn)在更不用擔心了。

    可話雖然是這么說，但只要一想到正宣帝的涼薄和絕情，謝嫵忍不住的就覺得心驚。

    萬一正宣帝要知道陸湛的真實身份怎么辦？

    “阿嫵，阿嫵！”

    耳畔驟地一下響起了一道聲音，謝嫵慌忙將眼睛抬了起來。

    “阿嫵，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蕭慕清擰眉看著謝嫵道。

    “你，你跟我說什么呢？”謝嫵道。

    看著謝嫵這模樣，蕭慕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她挑眉一笑，隨后才出言安慰謝嫵道，“你放心吧，咱們那位陛下不會把陸湛怎么樣的！那是他親外孫，他還能把自己的親外孫殺了不成！”

    他連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都敢殺，更何況是親外孫……

    更何況，這個親外孫還是個假的。

    見謝嫵目光沉凝，并沒有因為她剛剛那番話松口下來，蕭慕清擰了擰眉，正絞盡腦汁想要再說些什么安慰謝嫵時，卻聽謝嫵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知道，只是京城只怕又要掀起波瀾了……”

    “不過就幾十萬兩銀子罷了，這能掀起什么波瀾??！”蕭慕清笑道。

    雖然這筆銀子確實是一筆巨款，可花都花了，正宣帝再心疼，再心痛，他也不可能派人再去將銀子要回來！

    所以，這個虧他是吃定了！

    陸湛頂多也就被他呵斥一頓完事！

    看著蕭慕清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謝嫵忽地想到蕭慕北。

    他和陸湛那么要好，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陸湛的真實身份。

    與此同時，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