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拿起槍管，手指敲了敲：“你說沒有瑕疵，朕是相信的。只是這子彈與尋常散鉛彈不同，散鉛彈一次擊發(fā)往往十余個，以殺傷面換精度，可這子彈不行，它一次只能擊發(fā)一枚，想要保證精度，需要讓它旋轉著擊發(fā)出去！”

    “旋轉著？”

    陶增光、胡元澄滿臉疑惑。

    這子彈，怎么能旋轉著擊發(fā)？

    朱允炆看向槍管內(nèi)部，里面黑洞洞的，邊緣處很是光滑，這是大明鑄造工藝的進步，欣慰之余，道：“在這槍管內(nèi)部，需要用刀銑出一種膛線出來，只有制造出膛線，才能解決子彈的精準問題?！?/br>
    “膛線，是什么？”

    胡元澄不理解。

    陶增光也有些不明所以。

    朱允炆放下長槍，看向一旁的水缸，走了過去，伸手快速撥動，很快一個漩渦便浮現(xiàn)出來，撿起一小木片丟了進去，木片順著漩渦旋轉而下。

    “膛線就如一類漩渦，可以讓子彈順著漩渦的線，旋轉著出去。你們也應該打過水漂吧，丟水漂的石頭，可都是旋轉前進的?，F(xiàn)在你們的研究之路，就是如何銑出膛線，這一點匠學院那里已經(jīng)有了些經(jīng)驗，他們制造了不少銑刀，可以在鐵器內(nèi)部雕刻，只是這炮管長且狹小，想要制出膛線，可不容易?！?/br>
    朱允炆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份圖紙，上面畫著四道陰膛線。

    對于大明匠人而言，此時發(fā)展與制造膛線，著實有些為難，這東西屬于工業(yè)的產(chǎn)物。

    大規(guī)模的生產(chǎn)不太可能，但少量的人工膛線，并不是不可實現(xiàn)。世界上最早有記錄的膛線使用時間是在八九十年后的西方，而這些膛線，也都是人工加工出來的。

    朱允炆相信大明匠人的能力，何況大明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了初級的以蒸汽機為動力的機床，可以實現(xiàn)對零部件的外部加工與內(nèi)部雕琢，雖然效率有些低，但畢竟在前進之中。

    基礎的體系正在搭建，零部件加工能力開始提升，一個最能代表大明工業(yè)能力的，是螺栓的成功制造與使用。

    別看這東西簡單，螺紋的標準加工簡直要命，不僅需要銑刀高強度、高耐磨性，還需要標尺刻度十分精準。

    從尺、寸加工，已經(jīng)開始進入至分、厘加工，甚至有些環(huán)節(jié)，需要進入毫單位來實現(xiàn)。

    不斷增強的大明工業(yè)基礎，為膛線等其他加工創(chuàng)造了條件。

    胡元澄、陶增光看明白了圖紙，也清楚了朱允炆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二炮局目前并不具備這種人才，確實需要找匠學院的人配合。

    “大型火炮彈制造可有進度？”

    朱允炆詢問。

    陶增光連忙回道：“已經(jīng)完成了一批火藥彈的制造，新式的火炮正在研制，預期還需要三個月才能完成初步試驗。”

    “三個月嗎？”

    朱允炆想了想，也沒有強令加快速度，而是說：“抓緊研制膛線，交付測試，一旦可用，則加快作業(yè)，盡早交付給偵察兵。”

    “臣等領旨?！?/br>
    陶增光、胡元澄等人紛紛答應。

    “火藥彈制備不可停，金陵內(nèi)的火藥倉庫先是被水師搬走四成，后又被大軍帶走五成，火藥倉庫可不能如此空蕩蕩，讓人不安啊?！?/br>
    朱允炆凝重地說。

    陶增光肅然保證：“皇上，火藥彈制備已在加速，整個二炮局，大部分人手都抽給了火藥彈制造，目前一日可制三千虎蹲炮火藥彈，一千神機炮火藥彈，用不了多久，火藥倉庫便會補充起來?！?/br>
    “好?！?/br>
    朱允炆檢查一番，又見過二炮局匠人，勉勵一番，便返回武英殿。

    內(nèi)侍通報：“安全局梁弱水求見。”

    朱允炆微微點頭，只見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走了過來，長相沒什么特色，甚至還有些憨厚，掉人堆里找不出來的那種。

    可偏偏，此人的外貌只是偽裝，他是一個手段心計過人的安全局后生，杭州安全局千戶梁弱水，不過此時，成了宮禁中尋常的一名軍士。

    梁弱水行禮后，看了看朱允炆身旁的內(nèi)侍。

    朱允炆揮了揮手，示意內(nèi)侍退出大殿，然后問：“有發(fā)現(xiàn)了？”

    梁弱水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紙張，呈至桌案處退后：“是否采取動作？”

    朱允炆打開紙張，瞳孔微動。

    紙張之上，赫然寫著：

    司鑰長王寧！

    朱允炆臉色陰沉至極，看向梁弱水：“這情報，幾分真？”

    梁弱水正色道：“就目前來看，十分?！?/br>
    朱允炆拿起毛筆，將紙上的字涂去，然后一點點撕碎。

    司鑰長，指的是看管鑰匙的長官。

    司鑰長王寧，看的不是京城外城、城郭大門的鑰匙，而是皇宮大門的鑰匙！

    能承擔看管皇宮大門重任，自然不是尋常之人。

    而這個王寧，身份很不尋常，因為他是太祖的女婿，是懷慶公主的丈夫，其身份與梅殷、李堅一樣，都是駙馬！

    按照輩分，朱允炆見了王寧，都得喊一聲姑父。

    此人這些年來，始終很老實，從不見任何問題，甚至都沒犯過一次錯，算是勤勤懇懇，以至于沒什么存在感。

    可偏偏在風雨欲來時，王寧卷了進來。

    梁弱水的情報不會出錯，他既然查出了王寧參與其中，那一定是真的。

    “如此說來，有些人是想來朕家里做客啊?！?/br>
    朱允炆輕聲說。

    梁弱水沉重地點頭。

    暗處的人正在抓緊活動，他們的活動重點不只是城外、城門處的富戶、大戶，在梁弱水看來，那些人只是負責吸引安全局注意力，分散安全局人手用的，他們很可能都不知道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就卷了進來。

    他們真正的目的，是皇宮！

    司鑰長控制著宮門鑰匙，而鑰匙泄露出去，就意味著對手可以相對輕松地進入皇宮！

    “古今一直都在金陵城內(nèi)，盯住皇宮內(nèi)所有人，尤其是關于門禁、腰牌發(fā)放、鑰匙、采買之人。另外，讓徐三千、梅直云、林昭雪盯住軍營諸將官，看著軍營，一旦有將領私自調動軍士，無令出軍營，一律格殺?！?/br>
    朱允炆將碎紙屑丟在一個好木盒子里，里面已有不少碎紙屑。

    梁弱水肅然答應。

    朱允炆揮退梁弱水，敲了敲木盒子，隨后坐了下來，喃語道：“既然想來，那就來吧，朕也想看看，你到底是誰?！?/br>
    就在朱允炆批閱奏折時，皇后的貼身侍女隱秀匆匆跑來，內(nèi)侍雙喜得知消息，急切地通報道：“皇上，寶慶公主不小心落了水?！?/br>
    “怎會如此，現(xiàn)在如何了？”

    朱允炆吃了一驚，連忙起身向外走去。

    寶慶公主，是皇宮內(nèi)一個十分特殊的人，她是太祖最小的女兒，是朱允炆最小的姑姑，今年只有十四歲！

    在宮廷之中，太后、皇后、各妃嬪，無不寵愛寶慶公主，朱文奎與寶慶公主的關系也十分要好。朱允炆常年忙于公務，雖疼愛寶慶公主，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交給皇后代為照料。

    誰成想竟是如此不小心落了水！

    隱秀小跑著跟上朱允炆的腳步，在一旁說：“寶慶公主并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皇后已差人去請?zhí)t(yī)了?！?/br>
    朱允炆松了一口氣，只要人沒事，那就好，若是人出了意外，自己可沒辦法給爺爺、父親交代。

    “傳湯不平、楚蕓入宮調查，看看到底為何寶慶公主會落水！”

    朱允炆咬牙切齒。

    寶慶公主只是一個孩子，到底是有人對她下手，還是僅僅是意外，必須調查清楚。

    坤寧宮。

    寶慶公主躺在床上，皇后、太后、淑妃等人都來了。

    朱允炆顧不得對太后行禮，兩步并作一步，至床榻前看向寶慶公主。寶慶公主眼淚汪汪，喊了聲“皇上”，見朱允炆安慰，哭聲更大了幾分。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二代古今！

    朱允炆坐在床榻上，伸手擦去寶慶公主臉上的淚珠，很是心疼，側過頭看向皇后，冷著臉問：“到底是何緣故落水，可問清楚了？”

    馬皇后剛想說話，寶慶公主已是開口：“皇上，是我釣魚，不小心跌到了塘中，幸是身邊宮女宦官救得及時，這才不礙事?！?/br>
    “當真？”

    朱允炆看向寶慶公主，知道她心地純善，為宮人打掩護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她的仁堪比孝慈高皇后，都是舍不得身邊人受罪。

    寶慶公主點頭：“真的，皇上莫要懲罰他們，他們是有功的?！?/br>
    朱允炆見寶慶公主想要起身，答應下來：“好，朕依你，只要他們是有功的，朕還會賞賜他們，你先躺著莫要多動?！?/br>
    寶慶公主聽話地躺好，太醫(yī)到了，診脈一番并沒有不妥，開了安神的藥便退了出去。

    朱允炆陪在寶慶公主身邊，直至寶慶公主睡著，才囑托皇后等人好好照料，這才離開坤寧宮，至乾清宮。

    湯不平、楚蕓行禮。

    朱允炆坐了下來，目光陰冷：“如何？”

    楚蕓看向湯不平，見他不說話，便稟告道：“據(jù)調查現(xiàn)場，審問寶慶公主身邊的宮人，此事應只是意外，事發(fā)時寶慶公主釣到一條大魚，激動之余太過靠近岸邊，被大魚帶動，不小心失足跌落湖中，一旁宮女并沒有猶豫，直接跳到湖中救人，宦官也紛紛出手?！?/br>
    朱允炆松了一口氣，又想到什么，皺了皺眉：“寶慶公主釣魚的地方，是新挖的鏡柳池塘嗎？”

    “是！”

    楚蕓應聲。

    朱允炆有些疑惑：“那池塘本就不大，是今年春日里開挖，放入的都是鱸魚魚苗，這才幾個月，哪里來的大魚？”

    楚蕓愣了下，湯不平也感覺到了不尋常。

    四個月時間，鱸魚長不太大，最多不過兩三斤，這樣的魚再如何蹦跶，也不足以將寶慶公主帶到水里去。

    楚蕓、湯不平行禮離開，半個時辰后回到乾清宮。

    湯不平臉色有些難看，道：“皇上，調查清楚了，是燕王世子知道寶慶公主喜歡吃魚，這才在宮外采了一批鱸魚送來，寶慶公主將這些魚大部放養(yǎng)在了鏡柳池塘之中?！?/br>
    “朱高熾？”

    朱允炆愣了下，想了想，讓兩人退了出去。

    朱高熾是個相對傳統(tǒng)的人，此人接受的教育多是儒學，相對于造反專業(yè)戶朱高煦而言，朱高熾相對更為可靠，只是這種可靠到底有多高，畢竟歷史上的他也跟著朱老四一條路走到底的。

    可僅僅因此事而懷疑朱高熾，對他多少有點不公平，畢竟這個胖子不可能算出寶慶公主釣到大魚還掉池塘里面，再說了，朱高熾與寶慶公主的關系很好，都將她當做寶一樣的疼愛，絕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