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見風使舵，官場出賣

    對付刁民，絕不能手軟，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的狗腿子打斷，然后丟到城外亂墳崗，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命。

    李存進一直都這樣認為，也用這一套準則弄死過幾個不開眼的刁民。

    多一個墳頭的事，不麻煩。

    李存進陰沉著臉，指揮著站在后面沒有過來的衙役，沖著班頭徐貴喊道：“這些刁民蓄意沖擊府衙，按朝廷律令乃是死罪！現(xiàn)在將他們給我轟打出去！”

    徐貴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看到了茹瑺兇戾的目光，連忙低下頭裝作什么都聽不到。

    天啊，這誰敢上前，就那隨從掏出來的安全局腰牌，足以嚇死人，這年頭誰敢動安全局的人啊，這些人可以說是皇上的人。

    打他們，就等于直接打皇上的臉。如果打了皇上的臉……

    后顧不堪設(shè)想。

    聽不見，我就是聽不見。

    聾子耳朵的徐貴看著地面，腳指頭都快從鞋子上摳出洞來，一旁的衙役也有樣學樣，清一色低頭不語。

    衛(wèi)勇輝也看出了苗頭，緊鎖眉頭。

    茹瑺背負雙手，一臉陰沉地說道：“敲鳴冤鼓就是有冤情，按照朝廷規(guī)制，知府大人應(yīng)馬上升堂問審。怎么到了這里，問也不問就直接定罪，說我等是刁民了？這忻州知府的官，就是如此對待百姓的嗎？”

    衛(wèi)勇輝瞇著眼，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何人？呵呵，既然知府大人不愿意升堂，那就由我來吧。楊溥！”

    茹瑺冷聲說道。

    不等衛(wèi)勇輝、李存進等人反對，楊溥已拿出了朝廷文書，高聲喊道：“內(nèi)閣大臣茹瑺，奉圣旨巡撫山西，全權(quán)負責山西按察使司、布政使司、都指揮史司一切事宜！你們還不拜見巡撫大人！”

    “巡撫茹瑺？！”

    衛(wèi)勇輝、李存進、郭崇等人都驚呆了。

    巡撫是什么新鮮官職，他們還不太清楚，但茹瑺的大名，他們可是清楚的。

    此人在洪武二十三年，就已經(jīng)拜右副都御史，又代理兵部尚書，后正式擔任兵部尚書，這個家伙能從洪武朝一直活下來，cao盤兵部近十年，即使是再閉塞的地方官員，也知道他的名字。

    內(nèi)閣大臣？

    難道說茹瑺已經(jīng)升入內(nèi)閣了？

    衛(wèi)勇輝有些顫抖，李存進更是面色蒼白，就連一旁的衙役徐貴等人，都驚駭不已。

    原以為是安全局來人，不成想是如此大的人物！

    楊溥轉(zhuǎn)過身，對徐貴等人喊道：“還愣著干什么？巡撫大人有令，升堂！”

    徐貴打了個哆嗦，連忙招呼其他人進入府衙，分列兩班。

    茹瑺看都沒看衛(wèi)勇輝等人，徑直走入府衙大堂，坐在了主官位置上，也沒換公服，只象征性地戴上了官帽，手中驚堂木猛地一拍。

    啪！

    清亮的聲音令所有人一驚。

    “押忻州知府衛(wèi)勇輝，通判李存進！”

    茹瑺厲聲喊道。

    班頭徐貴愣住了，看了一眼堂中站立不安的衛(wèi)勇輝與李存進，又看向茹瑺，不知道這位大人什么意思，人不是在這里，還怎么押？

    驚堂木再次響起。

    徐貴才不得不站出來，沖著衛(wèi)勇輝、李存進露出了難看的笑容，然后一揮手，幾個衙役就沖出來，水火棍從兩人手臂下穿過，然后側(cè)身一抬，將兩人的雙手背了過去，然后朝著兩人的腘窩便踢了過去。

    撲通！

    往日里威風八面，頤指氣使的兩位官員跪在了地上。

    “徐你大爺……”

    李存進咬牙呵罵。

    徐貴眼神露出了陰森之色，知曉自己已經(jīng)得罪了這位大人物，若是讓他翻了天，那自己就會死無葬生之地。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

    徐貴跪了下來，沖著茹瑺便喊道：“巡撫大人，我愿作證，知府衛(wèi)勇輝、通判李存進欺壓百姓，罪行累累……”

    楊溥這下樂了，人總是會見風使舵，趨利避害，這倒省不少事。

    茹瑺微微點頭，厲聲道：“其他事之后再論，且論黃家煤礦山一事，府衙是否以權(quán)欺人，強取豪奪，甚至是煎迫威逼！李存進，你且說一說！”

    李存進目光躲閃，看了看一旁的衛(wèi)勇輝，回道：“大人，此事與我無關(guān)，我也是遵照知府大人的命令行事。”

    衛(wèi)勇輝瞪大眼看著李存進，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家伙，所謂的心腹之人，竟然在關(guān)鍵時候背叛了自己！

    “哦，既是如此，衛(wèi)大人是不是該交代一二？”

    茹瑺冷冷地問道。

    衛(wèi)勇輝雖有些慌亂，但依舊條理清晰地回道：“交代？不知巡撫大人需要我交代什么？煤礦山是朝廷發(fā)賣給黃家的，府衙以正常買賣方式，買回來可沒有違背律令。況且，知府衙門還為朝廷貢獻上了一座煤礦山，每年可為朝廷取利數(shù)萬貫。”

    茹瑺淡然一笑，道：“看來還需要嘉獎衛(wèi)大人忠心為國了？”

    衛(wèi)勇輝鎮(zhèn)定下來，認真回道：“衛(wèi)某一心向著朝廷，重買煤礦山非為私利，若巡撫大人不信，自可調(diào)查?！?/br>
    調(diào)查？

    茹瑺自然不會被衛(wèi)勇輝牽著走，真的去調(diào)查。

    冠冕堂皇的話，遮蓋不住背后的骯臟，雖然這其中的利益還沒有產(chǎn)生，但他們?yōu)槔麏Z民之財?shù)男袨槭谴嬖诘摹?/br>
    沿途聽到的，黃家看到的，都足以證明。

    “本官巡撫山西，手握生殺大權(quán)。既然衛(wèi)大人不愿意配合，那就……撤了你的官吧?！?/br>
    茹瑺直接說道。

    衛(wèi)勇輝沒有想到茹瑺竟如此大膽，竟直接免了自己的官，連忙喊道：“茹巡撫，官員任免出自朝廷吏部，可不歸你管吧？”

    茹瑺起身，厲聲道：“你想知道，那就去吏部，去內(nèi)閣，去皇上那里問一問，我茹瑺有沒有這個權(quán)利！不過，我想你是不可能自己走著去京師了！”

    衛(wèi)勇輝癱坐在地，沒有了知府的官職，那自己就沒了任何力量。

    茹瑺沒有理睬失魂落魄的衛(wèi)勇輝，而是看向李存進，此人兩面三刀，應(yīng)該可以給自己提供更多的消息。

    “李通判，你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官職，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當然，你也可以不說，待按察使司、布政使司、安全局調(diào)查的時候，你再開口。不過到那時，你可沒了說話的機會……”

    茹瑺嚴肅地喊道。

    李存進被茹瑺的氣勢震懾，又見衛(wèi)勇輝已然沒了活路，此時自己想要保住權(quán)勢富貴與生命，那只能是從衛(wèi)勇輝這條破船上跳到茹瑺的大船上去。

    “我交代……知府大人聽聞黃家發(fā)現(xiàn)煤礦山之后，便授意同知郭崇與在下，以低價將荒山地契轉(zhuǎn)入府衙手中……黃家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府衙便將其家人姓名，全部寫入了移民黃冊之中。若他們不答應(yīng)，那黃家將永遠消失在山西……”

    茹瑺聽聞其中經(jīng)過，不由有些黯然，底層貪腐手段層出不窮，欺壓百姓已成常態(tài)。

    “那黃家老者是如何折壽而死的？”

    茹瑺問道。

    李存進猶豫了下，說道：“在府衙收回地契之后，黃甸想要讓知府衙門修改移民黃冊。只不過，知府衙門并沒有答應(yīng)……”

    茹瑺拍案怒道：“如此說來，府衙竟出爾反爾，玩弄黃家于股掌之上！即拿回了地契，也要讓他們徹底消失在山西，以絕后患？！”

    李存進低著頭不說話。

    事實如此，府衙雖然答應(yīng)了黃家的條件，但在拿到契約之后，府衙卻改了主意。

    朝廷要移民五十萬，總需要有人去北直隸等地。

    既然他們的名字在黃冊之上掛了號，那就讓他們離開，也是一件“完美”之事。

    茹瑺有些心痛。

    在這些官員眼中，百姓就是螻蟻，說踩死就踩死，絲毫沒有半點憐憫之心，沒有半點君子之風！

    這就是大明的官吏啊！

    “大人，我雖參與其中，但皆是為知府驅(qū)使……”

    李存進想要將自己洗白。

    茹瑺搖了搖頭，將目光看向忻州通知郭崇，道：“知府禍亂忻州，通判胡作非為，你身為同知，上沒有勸誡，下不能約束，你可知罪？”

    郭崇走出來，跪了下來，肅然道：“知罪，下臣愿受罰！”

    茹瑺深吸一口氣，看向楊溥，楊溥走近，低聲道：“大人，既然事情已然清楚，不若免去相關(guān)之人官職，追查定罪，然后再對外公布。”

    “那就依你之言?！?/br>
    茹瑺輕聲回過，然后看向郭崇等人，道；“革去李存進官職，與衛(wèi)勇輝一并關(guān)入地牢候?qū)?，郭崇、徐貴，你們負責呈報、言明忻州府衙貪腐罪行，若敢欺瞞，重罪不赦！”

    郭崇、徐貴聽聞此話，連忙叩頭。

    李存進的哀嚎聲，衛(wèi)勇輝的央求聲都消失了，茹瑺就坐在府衙大堂之上，秉燭翻看著賬冊，楊溥也沒有休息，整理著相關(guān)文書。

    茹瑺揉了揉眉心，對楊溥問道：“忻州府衙爛了許久，這問題可是不小，就算沒有煤礦山一事，衛(wèi)勇輝等人也難逃法網(wǎng)。只不過處理他們?nèi)菀?，如何讓百姓再相信朝廷才是難事?！?/br>
    楊溥將一份文書放在一旁，目光中閃爍出一道精芒，道：“忻州府衙強買煤礦山，強制遷移百姓的消息已然傳開，若只是抓了衛(wèi)勇輝、辦了李存進等人，百姓未必會相信朝廷，想要讓百姓相信朝廷，讓更多人知曉朝廷絕不會強制遷移百姓，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第三百八十二章 茹瑺的驚世吶喊

    非常手段？

    茹瑺微微搖頭，擔憂地說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忻州知府強制遷移百姓的事，怕已傳了出去，用不了十日，整個山西百姓都會聽聞。你認為府衙張貼幾張告示，解釋幾句，就可以重新贏得百姓信任？”

    楊溥在來山西的路途中，翻閱過一些典籍與文書，了解山西百姓對朝廷的信任是脆弱的，而具體到移民政策方面，幾乎不能再使用“信任脆弱”一詞，而應(yīng)該是“毫無信任”。

    洪洞大移民的欺民之法，徹徹底底地傷害了山西百姓的人心。

    那一場充滿悲壯的遷移，也讓所有人心有余悸。

    他們害怕朝廷再來一次“洪洞大移民”。

    今年移民政策之初，雖然山西各地衙門張貼告示，不動衛(wèi)所，不動衙役，強調(diào)非強制遷移，安撫了不安的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