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不是火器專家，卻知道大概的原理與結(jié)構(gòu)，大明有的是人才，只要給他們施展才華的機會，二炮局一定會成長起來。

    徐輝祖很是不理解朱允炆，他似乎對火器極為熱衷，不惜與黃子澄軟磨硬泡，拿走了戶部二十萬兩銀子，當(dāng)做什么二炮局創(chuàng)新資金，還時不時來這里散步，不知道的以為皇上在后湖開了行宮。

    返回途中，徐輝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道：“皇上，二炮局司火器，然火器存在頗多缺陷，并不適宜長途征戰(zhàn)，更不適合作為對付騎兵的主力……”

    朱允炆看著徐輝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道：“你與黃子澄一樣，都認(rèn)為朕拿二十萬兩銀子去喂二炮局不值得，對吧？”

    徐輝祖低頭道：“臣不敢。”

    明明這樣想的，虛偽……

    朱允炆目光堅定地說道：“顆?；鹚幍耐δ闶乔宄?，殺傷距離與威力初步解決了，日后若解決了裝填火藥耗時長的問題，火銃便會成為騎兵的噩夢?！?/br>
    徐輝祖眼神一亮，詢問道：“這個問題當(dāng)真有解決之法？”

    若能夠讓火銃形成連續(xù)發(fā)射，憑借著顆?；鹧媾c新型子彈的威力，騎兵不犧牲掉先鋒，恐怕根本就接近不了神機營！

    只是這個問題一直都存在著，始終都沒有辦法克服，若投入了大量銀錢，反而空無所獲，豈不是……

    “魏國公，要相信二炮局?！?/br>
    朱允炆自信地說道。

    火器，才是未來！

    能遠(yuǎn)遠(yuǎn)地干死敵人，那就干掉，絕不讓他們到近前叨叨。

    現(xiàn)在的二炮局還不能支撐“真理在射程之內(nèi)”這句話，總不能讓自己的真理，就那么一兩里地吧……

    發(fā)育是需要時間的，指望他們一天就前凸后翹，有點不現(xiàn)實。

    “停！”

    攆車慢慢停了下來，顧三審在簾外說道：“皇上，收到消息，大同發(fā)來八百里加急?！?/br>
    “哦，終于來了！召朱棣、楊榮至武英殿，加速回宮。”

    朱允炆說完，便閉上了眼。

    徐輝祖、解縉、茹瑺聽聞，對視了幾眼，也沒有作聲。

    武英殿。

    朱允炆看過大同急報之后，便將急報傳了下去，攤開輿圖觀察起來。

    待眾人閱覽過急報后，茹瑺上前，道：“皇上，大同急報與之前大寧送來的消息是一致的，不過大同情報甚是詳細(xì)，左右論證，可見元廷巨變屬實?！?/br>
    朱允炆微微點頭，目光掃過眾人，道：“大寧消息送來時，我們議過一次，此番再議，便需拿出個方略來。元廷巨變，未來五年局勢當(dāng)向何方，朝廷是否介入，暢言吧?！?/br>
    茹瑺皺眉，言道：“元廷巨變，哈什哈當(dāng)權(quán)，瓦剌占據(jù)主導(dǎo)，然阿魯臺等韃靼部落必不會久屈人下，混亂將起，臣還是認(rèn)為，朝廷不宜參與其中，只需坐山觀虎斗，待其疲倦之時，再起大軍。”

    徐輝祖贊同茹瑺的觀點，附言道：“韃靼乃是北元舊部，瓦剌是新興部落，新舊之間勢必會有沖突，在其沖突起時參與其中，很可能會導(dǎo)致韃靼與瓦剌放下恩怨，一致對外。不妨靜候其變，尋機出擊以消滅元廷主力?！?/br>
    朱允炆看著連連點頭的朱棣、楊榮等人，問道：“燕王叔，你曾推斷買的里八剌命不久矣，如今看來果是如此。你也認(rèn)為瓦剌與韃靼會發(fā)生戰(zhàn)亂？”

    朱棣呵呵笑了笑，自信道：“以臣對瓦剌與韃靼的了解，他們部落之間的沖突是難以避免的，哈什哈雖是強勢，素有瓦剌王之名，但此人頗為剛愎自用，缺乏大局，以他的能力，還無法牢固掌控韃靼部落?！?/br>
    “且韃靼阿魯臺等人實力尚在，絕不會心甘情愿臣服于哈什哈，更不會臣服于阿里不哥后裔，能讓他真正臣服的，只有黃金家族后裔。故此，瓦剌與韃靼的沖突，一定會發(fā)生?！?/br>
    朱允炆低頭看著輿圖，按照晉商與大同都司提供的情報，哈什哈在掌控局勢之后，并沒有繼續(xù)留在原來的元廷位置，而是向西遷移，而韃靼部落也出現(xiàn)了向東遷移的跡象。

    東西之間的空白，實則是一個安全距離，或者說，是未來的戰(zhàn)場。

    “你們認(rèn)為瓦剌、韃靼在明年開春之后，會叩我邊地嗎？”

    朱允炆嚴(yán)肅地問道。

    朱棣看向徐輝祖，徐輝祖對朱允炆回道：“按照當(dāng)下情況來預(yù)判，瓦剌與韃靼不太會大規(guī)模南下，但小規(guī)模的襲擾還是可能的，尤其是在瓦剌與韃靼發(fā)生沖突時，邊關(guān)極有可能會出現(xiàn)小股騎兵?！?/br>
    茹瑺接過話，道：“以目前邊疆防衛(wèi)，對付小股騎兵并不成問題?！?/br>
    朱允炆思考著局勢，見楊榮欲言又止，不由有些好氣，道：“楊榮，有什么話直言，不需要顧忌，朕還不至于給你扣個言論不當(dāng)?shù)淖锩??！?/br>
    眾人聽聞，皆是放松一笑，看向楊榮。

    楊榮向殿中央走了一步，道：“皇上，臣的意見與燕王、諸位大人一致，任由瓦剌與韃靼拼殺，不做出兵考慮。只不過……”

    “不過什么？”

    朱允炆問道。

    楊榮臉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道：“只不過瓦剌與韃靼的戰(zhàn)爭，朝廷還是應(yīng)該參與其中?！?/br>
    “剛言不出兵，又言朝廷應(yīng)參與其中，是何道理？”

    徐輝祖疑惑地問道。

    茹瑺瞪了一眼徐輝祖，道：“且容他將話說完！”

    徐輝祖郁悶至極，這個茹瑺是將楊榮當(dāng)兵部的寶貝了，誰都說不得……

    楊榮拱手道：“諸位大人，我所言并非前言不搭后語，也非矛盾，而是認(rèn)為，瓦剌與韃靼沖突是必然之事，既然如此，為何不將這件事做大一些……”

    “臣以為朝廷應(yīng)把握時機，觀察瓦剌與韃靼動態(tài)，若瓦剌占據(jù)上風(fēng)，朝廷應(yīng)主動派遣使臣找到阿魯臺，給韃靼提供兵器、糧草，讓他們繼續(xù)與瓦剌作戰(zhàn)。若韃靼占據(jù)優(yōu)勢，也可差使臣至瓦剌，給予支持，甚至給其官位……”

    “只有瓦剌與韃靼長期戰(zhàn)爭，才符合我大明朝的利益。若一方太過強勢，另一方被徹底打倒，那蒙古之地必然迎來統(tǒng)一。而縱覽史書，但凡是蒙古一統(tǒng)，其下一個目標(biāo)必然是南下！”

    “由此，令其戰(zhàn)，令其亂，不令其一統(tǒng)，才應(yīng)該是朝廷之策。若朝廷完全游離在外，反會受其反噬。”

    朱棣看著“唯恐蒙古不亂”的楊榮，暗暗吸了一口氣，這個家伙，是打算徹底玩殘瓦剌與韃靼啊，不過仔細(xì)想想，這一招雖然陰損了一些，不過確實刺激……

    “皇上，臣以為楊榮之言，當(dāng)為上上之策?！?/br>
    朱棣率先表態(tài)。

    茹瑺、解縉、徐輝祖也紛紛點頭贊同。

    朱允炆滿意地笑了，贊嘆道：“得楊榮，是朕一幸事，是大明之幸事啊?！?/br>
    楊榮的策略是對的，作為韃靼與瓦剌的好鄰居，大明不應(yīng)該完全置身事外，至少也應(yīng)該添把柴，澆點油……

    楊榮低頭，連忙道：“臣愧不敢當(dāng)。”

    朱允炆起身，看著朱棣、徐輝祖等人，肅然道：“楊榮之策施行，必以準(zhǔn)確情報為本。朕意在晉商，給其通關(guān)權(quán)限，外行商貿(mào)，內(nèi)探虛實！可否？”

    第三百一十五章 本雅失里投奔帖木兒

    給晉商通關(guān)權(quán)限？

    茹瑺吃了一驚，一旦給晉商權(quán)限，便意味著太祖時期所行封鎖北元政策破產(chǎn)，也意味著明朝與北元出現(xiàn)了事實上的貿(mào)易。

    “皇上，此事禮部部恐怕不會同意?！?/br>
    茹瑺提醒道。

    雖說晉商出關(guān)做生意，并非是讓瓦剌或韃靼來大明入貢，但卻是通商啊。

    在明代，與北元做買賣它不是一件生意場上的事，而是一件事關(guān)國本的禮儀之事，不是由什么海關(guān)、入境處管理，而是由禮部來管……

    禮部陳迪是洪武老臣，相對固執(zhí)，加上朱允炆力主國子監(jiān)革新一事，禮部沒少給朱允炆找茬，這事傳到禮部，說不得又是一場風(fēng)波。

    朱允炆明白茹瑺的擔(dān)憂，看向解縉，道：“太祖時所行政策未必適用于當(dāng)下，我們的斥候與力量，不足以準(zhǔn)確把握北元動態(tài)，就以哈什哈弒殺買的里八剌來論，大寧府遞送來的情報你們也都清楚，極為粗糙，簡單，只有寥寥幾句話！”

    “可反觀晉商，其深入元廷，不僅記錄了元廷事變的整個過程，還摸清了元廷各部落所在大致方向，將瓦剌與韃靼的明爭暗斗調(diào)查的一清二楚，更重要的是，這些商人有眼光，有閱歷，能判斷元廷各方勢力首領(lǐng)的個性。”

    “常千里言說哈什哈未必自負(fù)，剛愎自用，說馬哈木暗中積蓄力量，是只厲害的雛鷹，阿魯臺信奉的是黃金家族……如此珍貴的情報，足以影響大明對時局的判斷，除了啟用晉商，誰能擔(dān)此重任？解縉，此事你來說服陳迪，但需保密，不可外傳?！?/br>
    解縉答應(yīng)道：“臣領(lǐng)旨?！?/br>
    現(xiàn)在不是用誰的問題，而是誰能帶來更多情報的問題。

    徐輝祖突然想到了什么，對朱允炆問道：“大同來報中，言說晉商自北元換來五百匹駿馬與三百匹馬駒，有意將馬匹送給朝廷以換取過往不究，日后晉商通關(guān)，是否多換一切馬匹來？”

    “朝廷嚴(yán)重缺馬，若可多得馬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朱棣贊同徐輝祖的想法。

    朱允炆思索了下，搖了搖頭，道：“換取戰(zhàn)馬未必可行，我們都知瓦剌與韃靼沖突在即，他們定會嚴(yán)格控制馬匹外流，以保存實力。日后去北元，只能是提高羊毛的價值……”

    “這……”

    徐輝祖、朱棣、解縉等人面面相覷，但凡有點消息門道的人，都知道京城富貴堂是皇后開的，幕后主使就是眼前這位。

    皇上，你也不能總為了自己賺點羊毛錢，拿國事開玩笑吧……

    可誰都不敢說。

    看來朱允炆是打算多薅北元的羊毛了。

    帖木兒帝國，撒馬爾罕。

    大將蓋蘇耶丁匆匆進入王宮，身后還跟隨著四名抬著門板的護衛(wèi)，門板之上嚴(yán)嚴(yán)實實捂著一人，只露出了一個腦袋，臉上凍瘡斑斑，嘴被破布塞著。

    “你們在外候著?！?/br>
    蓋蘇耶丁吩咐一聲，便進入大殿，對正在處理政務(wù)的帖木兒稟告道：“大汗，沙鹿海牙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即將凍死的人，其身份不同尋常，便送了過來?！?/br>
    帖木兒抬起頭，深深看著蓋蘇耶丁，威嚴(yán)地說道：“身份不同尋常？什么人值得送到這里來？”

    蓋蘇耶丁被強大的威嚴(yán)壓迫，不得不低下頭，回道：“孛兒只斤·額勒伯克之子，本雅失里！”

    “孛兒只斤？！”

    帖木兒眼神一亮。

    孛兒只斤是成吉思汗的氏族名稱！帖木兒自稱是成吉思汗的后人，這來的人多少也算是“親人”了。

    “我記得是額勒伯克（買的里八剌）是元廷大汗，他的兒子如何會來到我們的國度？莫不是有人撒謊？”

    帖木兒冷靜下來，詢問道。

    蓋蘇耶丁皺了皺眉，有些隱憂，道：“沙鹿海牙城那邊并沒有給更多消息，不過屬下想，既然人送過來了，問問便知真假。若是冒充之人，砍頭便是，若真的是元廷額勒伯克之子，那就是大汗的天大機會?！?/br>
    帖木兒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直至響徹整個大殿。

    蓋蘇耶丁說得沒錯，若真的是額勒伯克的兒子本雅失里，那帖木兒帝國進入元廷勢力范圍便有了充分的借口，解決元廷，將其收歸帖木兒帝國，那自己便是成吉思汗之后最偉大的人物！

    “將他帶進來！”

    帖木兒滿含期待。

    護衛(wèi)將人抬到大殿中，帖木兒俯身看著凍瘡滿面的本雅失里，見他嘴被塞住，不由皺眉問道：“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