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楊士奇，他擺明了就是想讓我們兩個當冤大頭，將事情鬧大，而自己竟渾然不覺，被人賣了還幫他數(shù)錢……

    朱允炆將試卷押在一旁，笑道：“商人重利輕離別，自有其不利之處，但一個國家也不能少了商人，就以折中法來論，商人為了得到鹽引，幫著朝廷向邊疆運輸糧食，若沒了商人，朝廷只能征發(fā)民工，豈不是勞民傷財？”

    方孝孺陰沉著臉，道：“折中法中商人是有貢獻，可皇上，此文竟提農商并重，豈不是滑稽？商人再有所為，也抵不上百姓之萬一。”

    朱允炆看著固執(zhí)的方孝孺，也不反駁，只是說道：“事不辨不明，既然這是國子監(jiān)的文章，你們也有所異議，不妨安排國子監(jiān)再辦一場辯論吧。”

    方孝孺沉聲道：“那臣要親自去國子監(jiān)，挑選辯論之人?！?/br>
    “你呢？”

    朱允炆看向姚廣孝。

    姚廣孝撥動佛珠，微微搖頭，道：“臣只是一時入甕，如今醒了，自不會再去爭執(zhí)。不過依臣看，國子監(jiān)中有善辯之人，能夠為商正名?！?/br>
    朱允炆哈哈笑了笑，滿意地說道：“國子監(jiān)的事，就交給國子監(jiān)來辦吧，告訴楊士奇，舉辦辯論時，朕會旁聽?！?/br>
    方孝孺有些慚愧，對姚廣孝行禮道：“我為楊士奇算計，失了本心，如今人老了還如此暴躁，實屬不該?！?/br>
    姚廣孝還禮，說道：“先生也是為萬民憂思，為百姓所慮……”

    “方先生，《太祖實錄》進展如何了？”

    朱允炆問道。

    方孝孺恭謹?shù)鼗氐溃骸盎噬?，《太祖實錄》粗計有一百八十卷，已完成七十卷，預期建文三年四月便可編成?！?/br>
    朱允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若人員不足，可自國子監(jiān)或地方，調用博學、公正、明理之士?！?/br>
    寫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寫朱元璋，他辦過的好事容易寫，可辦過的糟糕事怎么寫？

    為尊者諱。

    只能精簡，小心翼翼地寫。

    最主要的是，朱元璋的兒子是藩王，孫子是皇上，如果誰不小心在史書里貶低或罵了朱元璋，一群人會發(fā)飆的……

    史學家與編修們雖然要骨氣，但也要喘氣不是……

    “報恩寺與英烈碑如何了？”

    朱允炆看向姚廣孝。

    姚廣孝是報恩寺、英烈碑的監(jiān)工，聽朱允炆詢問，停住佛珠，道：“還算順利，只是近日陰雨連綿，濕冷的厲害，一些工程停了?！?/br>
    朱允炆點了點頭，民力不可欺，姚廣孝辦事還是妥善。

    “有時間去走訪下災民，若有困難，報給工部及時解決。”

    朱允炆囑托道。

    姚廣孝連聲答應，沒過多久，兩人便離開武英殿。

    大寧。

    大雪紛飛，道路阻塞。

    盛庸站在城墻之上，看著銀裝素裹的草原，風雪茫茫，望不到遠方。

    “關閉城門！”

    盛庸厲聲下令。

    毛整連忙說道：“大人，此時天色尚早，一些入山的民夫尚未歸來，若關城門，他們如何是好？”

    盛庸用冷厲的目光瞪著毛整，道：“我的命令你聽不懂？”

    毛整打了個哆嗦，連忙安排下去。

    不久之后，大寧城的所有城門緩緩關閉。

    盛庸指著漫天風雪，嚴厲地說道：“洪武二十年，藍玉隨馮勝討伐納哈出，藍玉帶領輕騎兵，冒血襲慶州。而當時慶州元軍便是因大雪紛紛，不作提防，城門大開，城池頃刻陷落。如今大雪紛紛，目不能視十丈之遠，若有騎兵突襲，如此距離，城門如何來得及關閉？”

    “汝等身為將領，卻不以前人功成為師，不以敗滅為鑒，只遵循守舊，不臨機而變，如何能成大事？至于農夫百姓入城，難道就沒其他辦法？”

    毛整、和允中等人被盛庸說得啞口無言，只得低頭受教。

    “你們聽到沒有？”

    盛庸皺眉，靠近城墻問道。

    毛整、和允中疑惑地看著盛庸，尚未發(fā)問，便聽到了疾馳的馬蹄聲。

    “警戒！”

    “警戒！”

    聲音在風雪中傳開，軍士紛紛登上城墻準備作戰(zhàn)。

    “都司大人，朵顏衛(wèi)都指揮同知哈兒求見?！?/br>
    哈兒率三百騎兵，抵達了大寧城下，看著關閉的大寧城門，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氣，盛庸此人在太平之中，尤有憂患之心。

    此人，不容易對付。

    毛整、和允中見到這一幕，后怕不已。

    若不是盛庸命令，哈兒的騎兵將會輕松進入大寧城，若他們是敵人，那此時的大寧城已經陷落了！

    對陣蒙古騎兵，失一門，便是失一城。

    盛庸沒有露頭，只站在原處，壓低了腰間的刀。

    毛整通過垛口，向城下看去，辨出了哈兒，便高聲喊道：“同知大人，風雪中前來，可有何要事？”

    哈兒抬頭喊道：“毛大人，還請開城門，讓我等入城，有要事稟告?！?/br>
    毛整回頭看了一眼盛庸，盛庸只微微搖了搖頭。

    “都司有令，今日封城，我等也不敢私自放行，同知大人有何要事，可直言，我轉知都司大人，讓其來定奪。”

    毛整沖城下喊道。

    哈兒見毛整不開城門，臉色陰沉下來，高聲喊道：“通報寧王與都司，泰寧衛(wèi)出現(xiàn)了異動，極有可能與韃靼部落勾結。為保兀良哈三衛(wèi)駐牧地安危，朵顏衛(wèi)左軍都督僉事脫魯忽察兒、福余衛(wèi)都指揮僉事安出已帶兵馬前去查探?！?/br>
    毛整看著哈兒撥轉馬頭，帶騎兵離開大寧城。

    盛庸眉頭緊鎖，問道：“劉長閣在哪里？”

    毛整指了指城外，道：“五天前出去，至今還沒回來?！?/br>
    盛庸安排毛整召了安全局千戶楊成，詢問道：“泰寧衛(wèi)是否與韃靼存在接觸？”

    楊成認真地回道：“眼下韃靼部落東遷，莫要說泰寧衛(wèi)，就是朵顏衛(wèi)、福余衛(wèi)，或多或少都會接觸韃靼人。但這種接觸，未必是勾結，更未必是反叛大明，僅以安全局當下掌握的情報，泰寧衛(wèi)沒有反叛跡象。”

    “若沒有反叛跡象，朵顏衛(wèi)、福余衛(wèi)如此興師動眾，劍指何方？”

    盛庸憂心忡忡。

    “開城門！”

    城下一聲厲喝，驚動了盛庸。

    “是劉大人！”

    楊成聽出了聲音，連忙探頭看去，果是劉長閣。

    盛庸下令道：“丟繩筐下去！”

    劉長閣下馬，看著繩筐有些郁悶，晃悠悠地上了城墻，對盛庸抱怨道：“至于嗎？若不確認安全，我怎么可能回來？”

    盛庸冷著臉，毫不在意劉長閣的話，問道：“朵顏衛(wèi)、福余衛(wèi)的動靜你知道了吧？他們想要做什么？”

    劉長閣從盛庸腰間搶下酒囊，咕咚了幾口，才說道：“若我所料沒錯的話，從今日起，泰寧衛(wèi)就不存在了?！?/br>
    “什么？！”

    盛庸臉色一變。

    劉長閣面色凝重起來，沉聲道：“我憑望遠鏡之利，暗中監(jiān)視朵顏衛(wèi)多日，發(fā)現(xiàn)他們調動頻繁，并與福余衛(wèi)多次聯(lián)絡，唯獨不見泰寧衛(wèi)之人。想來，朵顏衛(wèi)與福余衛(wèi)已達成聯(lián)盟，想要吃掉泰寧衛(wèi)。”

    “豈能容他們如此！”

    盛庸憤怒地喊道。

    劉長閣指了指風雪，無奈地說道：“這樣的天氣最適合突襲，泰寧衛(wèi)毫無防備，朵顏衛(wèi)與福余衛(wèi)又是大軍出動，其結果可想而知。”

    “都司大人，兀良哈三衛(wèi)是朝廷所設，大寧都司有節(jié)制之權，不可放任其內部沖突，應馬上出兵阻止朵顏衛(wèi)與福余衛(wèi)……”

    和允中嚴肅地說道。

    盛庸伸出粗糙而有力的手，一片片雪花落入掌心，旋即化作冰水，一雙目光滿是憂愁，無力地說道：“我們不能出戰(zhàn)！”

    脫魯忽察兒縱馬揮刀，刀鋒砍在了泰寧衛(wèi)之人的脖頸之上，優(yōu)美的曲線劃過，帶出了一抹熱鬧的紅。

    潔白的雪上，不斷有紅色點綴。

    “歸降不殺！”

    脫魯忽察兒看著那些手無寸鐵的牧民厲聲喊道。

    泰寧衛(wèi)的忽剌班胡走出了營帳，一隊隊騎兵沖亂了泰寧衛(wèi)的守衛(wèi)，一批批人被迫投降，放棄抵抗。

    脫魯忽察兒、安出握著滴血的馬刀，緩緩而至……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完者帖木兒的成年禮

    雪落，覆蓋了殷紅。

    忽剌班胡陰沉著臉，看著自己的親衛(wèi)就死在面前，悲憤地喊道：“脫魯忽察兒，安出！為何？”

    脫魯忽察兒刀指向忽剌班胡，咧嘴道：“為何？哈哈，自然是為了兀良哈的安危。泰寧衛(wèi)暗中勾結韃靼，意圖反叛大明，我等事急從權，只好來借你腦袋一用！”

    忽剌班胡臉色鐵青，握著馬刀的手咯嘣直響，高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看來你也學會了南人的卑鄙與無恥！”

    安出看了一眼脫魯忽察兒，又將目光轉向忽剌班胡，威嚴地說道：“你可以安心走了，你的老婆、女兒與族人，我們會替你照料?！?/br>
    忽剌班胡抽出馬刀，朝著脫魯忽察兒與安出奔跑而去，安出的護衛(wèi)驅馬上前，長槍挺去，直刺忽剌班胡，刀砍在長槍桿之上，順勢一劃，護衛(wèi)松開長槍，還不等抽刀，腹部猛地一痛，身體歪了下去。

    飛身上馬，忽剌班胡沒有掉轉馬頭，而是直接朝著無人封鎖的北面跑去。

    “呵，丟下自己的家人一個人狼狽逃竄，這就是忽剌班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