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皇上裁動京軍，明顯不是削藩前兆。若行削藩之策，最核心的便是強干弱枝?；噬先缃裆形慈踔Γ瑓s先一步弱干，可見其意在民生，并非為削藩做準備?！?/br>
    “其三，京師之中并沒有傳來削藩的準確消息。雖然齊泰、黃子澄屢屢進言，但皇上卻不為所動，可見，皇上尚未拿定主意?！?/br>
    “其四，最重要的一點，王爺在京師中的舊部與人員，并沒有傳來警訓，也沒有京軍調(diào)動的跡象?！?/br>
    道衍慎重地分析著。

    朱棣聽得連連點頭，但依舊有所擔憂地問道：“若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削藩，如何是好？”

    道衍嘴角微微一動，說道：“王爺前往京師，若行一事，必然無憂?！?/br>
    “哦？何事？”

    朱棣問道。

    道衍緩緩說道：“大張旗鼓，廣告市民與諸軍?！?/br>
    朱棣默然。

    道衍的方法，便是攜民眾與軍隊之心前往京師，一旦朱棣身陷京師，必然會引起北平民眾與軍隊不滿，到時候，北平便徹底亂了。

    而這個結果，可不是朱允炆可以承受的。

    “如此說來，本王去一趟京師便是?！?/br>
    朱棣打定主意。

    道衍含笑道：“王爺不必擔憂，若是進入京師，未嘗不是機會。五軍都督府中，與王爺親近者眾，若可以走動一二，或可為日后……多做準備。”

    朱棣平靜地點了點頭，在留道衍用過午膳之后，便安排人護送道衍返回慶壽寺。

    行走在燕王府的朱棣，看著站崗的馬三寶說道：“準備下，過兩日隨本王入京?！?/br>
    “遵命?！?/br>
    馬三寶肅然答應。

    京師，武英殿。

    朱允炆召翰林院待制王紳，道：“國子監(jiān)乃是朝廷人才重地，然回顧太祖之時，國子監(jiān)所出英才寥寥，朕深感痛惜。希望你可進入國子監(jiān)，擔任博士，自監(jiān)生之中遴選出機辯、銳新、富學之才，以充朝廷?！?/br>
    王紳應下，道：“臣定不辱命?！?/br>
    國子監(jiān)祭酒程師周，司業(yè)張智對于王紳的到來自是歡迎，安置妥當之后，便各自忙碌。

    王紳并非是迂腐之人，心中清楚，皇上想要的人才是機辯、銳新、富學之才，絕非是空有學問，而無能力之士。

    可機辯、銳新、富學之人，哪里又容易找？

    王紳思慮再三，終定下了安排，去了點薄廳找了一份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名錄，并其往日表現(xiàn)與考核進行調(diào)查。

    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肄業(yè)后是可以直接被朝廷授予官職的，但監(jiān)生的生活，并不好過。

    按照明代規(guī)制，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每個月初一、十五休假兩天，其他時間，不是上課，便是自習。

    比如說初二、初三會講，初四背書，初五、初六復講，初七背書……

    不是會講、便是背書與復講。

    一個月中，大致十三天的時間都在背書，八天復講，剩下的便是自修、檢查學業(yè)、參與活動之類的時間。

    相對后世不要求死記硬背的素質(zhì)教育（應試改革后），國子監(jiān)可謂將死記硬背發(fā)揮到了極致。

    每個監(jiān)生都必須熟記文詞，通曉義理，三天一檢查，每次檢查，都需要背誦大誥百字、本經(jīng)百字、四書百字……

    背不過去，打十板。

    別誤會，這十板子可不是打手心，而是打屁股……

    每個月還要寫六篇作文，經(jīng)義二道，四書義二道，詔誥、表章、策論、判語內(nèi)科二道……

    想偷懶都不行。

    對于明初的國子監(jiān)而言，監(jiān)生還算是用心的。

    不過，很多監(jiān)生是正統(tǒng)儒學之士，俗稱：

    書呆子。

    第十一章 帝國頑疾，李景隆有二心？

    王紳如何在國子監(jiān)評選人才，校驗人才，朱允炆不想管，也管不著。

    自從設置內(nèi)閣之后，朱允炆終于從無數(shù)的奏折中得以脫身，偶爾與內(nèi)閣大臣與六部商議一些事情，倒也顯得輕松。

    但隨著朱允炆對大明帝國的了解深入，便感覺一陣陣不安。

    看似日益繁榮昌盛的大明朝，實際上便是一個活火山，而問題的根本，便在于占地與納稅。

    朱元璋對待官員的手段殘忍，但對于自己家人親戚，卻是一等一的好。

    朱元璋曾下令，子孫后代都要朝廷供養(yǎng)，也就是說，這些藩王、藩王的后人，不用去干活，在家吃皇糧就可以了。

    可朱元璋人是好的，出發(fā)點也是好的，但他的這一條規(guī)定，卻是實打?qū)嵉娜毙难邸Ｆ渌牟缓谜f，有一點可以肯定，朱元璋的數(shù)學與算術肯定不及格。

    但凡接觸過“指數(shù)”的，就不會下如此命令。

    你朱元璋時期才幾個人，幾口飯，可想過，經(jīng)過二百年，你老朱家的后代都二十萬人口了，朝廷光養(yǎng)這些人，一年就需要花費八百六十萬兩的銀子，也不看看國庫才多少錢？

    還規(guī)定子孫后代不用交稅，好吧，你不交稅，但你好歹別占地啊，一個個王爺，瘋了一樣的占地，占了地，所有產(chǎn)出都不交稅，國家靠什么養(yǎng)活？

    朱允炆記得后世一些統(tǒng)計，明代河南地區(qū)的親王土地，直接占據(jù)了河南全部耕地的三分之一。

    好嘛，感覺率土之濱，三分之一不是皇帝的。

    讓朱允炆說，大明王朝的覆滅，與朱元璋埋下的這些禍根有著緊密的關系。

    必須改變這一切！

    也只有在自己所在時期改變，面臨的阻力更小一些。

    可真的小嗎？

    朱允炆可以想象，那些叔叔們，很可能以“不尊祖制”為由攻擊自己，而這些藩王，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必然會反撲，現(xiàn)在的他們，可不是肥豬王爺，他們是手握重兵的狼。

    不削藩，不收回兵權，自己想動他們，都動不了！

    朱允炆嘆了一口氣。

    帝王也并非是一言決天下事的。

    朱允炆放下奏折，對雙喜說道：“召解縉?！?/br>
    不久之后，解縉便進入了武英殿。

    朱允炆拿起一份奏折，遞了過去，冷笑道：“你且看看，四叔的手段可真多啊?！?/br>
    解縉拿起奏折看了看，這封奏折，乃是燕王府長史葛城呈報，將朱棣即將進入京師，離開北平府時的盛況講述的一清二楚。

    “百姓夾道而號，軍卒哀鳴不止，人心所向，可畏可畏?！?/br>
    葛城的話，讓解縉也心中一驚。

    “燕王此番入京，動靜不小啊。”

    朱允炆冷笑一聲，說道。

    解縉躬身將奏折放了回去，連忙說道：“燕王此舉，恐是擔心……”

    朱允炆看著不說話的解縉，道：“擔心什么？擔心朕會把他扣留京師？呵，罷了，別的不說，便是這駕馭人心的本事，燕王便做得比朕好?！?/br>
    解縉冷汗直冒，為燕王朱棣心驚不已。

    皇上的語氣，很是冰冷。

    似乎，動了殺機。

    “皇上乃是一國之君，燕王不過是藩王，雖然他在北平經(jīng)營近二十年，但只要皇上下令，調(diào)動大軍，頃刻便可拿下。”

    解縉直言道。

    朱允炆擺了擺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藩王頑疾，朕自有辦法。今日召你來，是為了一個人。”

    “誰？”

    “都督府斷事鐵鉉?！?/br>
    “鐵鉉？”

    “是啊，你對他如何評價？”

    朱允炆看著解縉，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意。

    對靖難之役多少有些了解的人一定知道鐵鉉的名字，在后世，尤其是山東各地，有不少“鐵公”祠廟，其祭奉之人，便是明代鐵鉉。

    這是一個給朱棣帶來極大麻煩，挽救建文王朝于危難之中的英雄。

    濟南之戰(zhàn)，他憑著殘兵敗將，硬是阻擋了朱棣三個月之久，后鐵鉉又與大將盛庸合兵，乘勝追擊。

    解縉作為閣臣，自然對朝廷官員有所了解，見朱允炆詢問，便回道：“皇上可是說的鼎石？”

    鐵鉉，字鼎石，而這“鼎石”二字，還是朱元璋親自賜給鐵鉉的。

    解縉見朱允炆點頭，便徐徐說道：“鐵鉉性情剛決，聰明敏捷。太祖時期，便曾委任其禮部給事中，辦事勤勉。后調(diào)任都督府斷事，判決流利，懸案得消。鐵鉉頗有才干，是一個棟梁之材。”

    朱允炆看著解縉，看來這個人的目光也并不算差，并沒有因為鐵鉉現(xiàn)在官職低而小看了他。

    “如此人才，堪當大任，調(diào)鐵鉉進入兵部，任職左侍郎吧?！?/br>
    朱允炆下令道。

    解縉連忙答應。

    朱允炆走到一幅輿圖前，看著北平的方向，對解縉說道：“我們的目光，可不能只盯著藩王。大明帝國要做整個世界的明珠。解縉，跟著朕走吧，朕要帶你們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有多大！”

    解縉心頭燃燒起一團火，用狂熱的目光看著朱允炆。

    朱允炆哈哈笑了笑，突然說道：“安排工部，從浙江、江西、湖廣、福建、南直隸等地，調(diào)集工匠進入龍江船廠，朕要一批足以遠航的海船?！?/br>
    “海船？”

    解縉不明所以地看著朱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