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道：“導(dǎo)演不讓家屬探視？”

    許慎珣的嘴嚅囁了幾下，他像是因為周清的出現(xiàn)太過震驚以至于腦袋短路，那張平日里巧言令色的嘴罕見的卡殼了。

    周清繞到后面去看他的腰，許慎珣看不到他，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姿勢很難看似的，掙扎著想要起來。在后面跟了一路像鵪鶉一樣的余峻立刻沖過來按住他：“不行許哥！你昨天非要爬起來視頻已經(jīng)導(dǎo)致傷口又開始流血了，醫(yī)生說無論怎么樣都不能再這樣亂來了！”

    周清感到那股火氣在往上冒。他看了眼許慎珣蒼白的面色，只冷冷地扔出兩個字：“說吧。”

    不等許慎珣發(fā)話，在旁邊畏畏縮縮的余峻已經(jīng)一股腦地把話都倒了出來：“許哥回九林結(jié)婚那幾天感冒了，一直就沒好利索?；貋磉@邊倒春寒，冷熱交替下就又開始低燒，拍攝日程排得挺滿的他也沒空休息，拍打戲的時候失神撞翻了后面布景的炭火，腰上被燒了一大片，周哥，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許哥他不讓我們跟你說！”

    周清：“醫(yī)生怎么說？”

    余峻：“醫(yī)生說差不多要修養(yǎng)一個月，之后還要咨詢整形手術(shù)，許哥身上不能留疤的。”

    周清點點頭：“請問可以讓我們倆單獨說一些話嗎？”

    余峻恨不得早點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他拉上門一溜煙地跑了。

    許慎珣還是想坐起來，他現(xiàn)在受傷，周清一根手指就把他壓了回去。

    一想到他昨天這個樣子還跑到院子里去拍視頻——還化了妝掩蓋病容，周清就感到自己的額頭一跳一跳的疼。

    “往好了想，起碼我現(xiàn)在確定你把定位都撤了?！敝芮甯┮曋骸翱茨悻F(xiàn)在這幅裝不出來的慌張的樣子。”

    許慎珣像是沒想到他第一句說這個，連忙道：“我說到就會做到的！”

    他說話的時候枕頭的一角跑到了嘴里，只能再吐出來，許慎珣從來沒有過這樣狼狽不堪的時候，他趴在那，臉漲得通紅，這樣難堪的虛弱的樣子卻被周清看到了——這不應(yīng)該，他在周清眼里應(yīng)該永遠(yuǎn)是最好看最體面的，像天才一樣處理什么都很輕松才對。

    被看到這么丑這么頹喪的樣子，以后打扮得再漂亮，他也不再是那個完美的許慎珣了，以后但凡出了什么問題周清都會回想起來這一天，他會反對許慎珣再頂在前面，因為許慎珣也有處理不了的事。

    心里慌得厲害，但許慎珣又不敢再嘗試坐起來，周清明顯心情很差。

    “平時不是削蘋果割了個口子都會等我回來前特地再掰開哭嗎？”周清說：“現(xiàn)在這幅一聲不吭的樣子是在裝給誰看？”

    許慎珣低頭看著地面。

    周清說夠了，氣消了一些，拉了個椅子過來坐在許慎珣的床頭，盯著吊瓶里一滴滴往下落的水。

    過了會，許慎珣伸出手，從周清身上摘下來一個什么東西，他小聲道：“粘在衣服上了?！?/br>
    周清看了眼，是蒼耳，應(yīng)該是走山路的時候沾上去的。

    許慎珣想象了下周清一個人連夜趕過來的樣子，他戴著假肢，去劇組有一段是山路，不知道他走了多久。飲鴆止渴似的，許慎珣知道這樣不對，但又無法抑制地對此感到滿足：“你累不累？要不要一起躺一會？”

    “還好?！敝芮謇淅涞卣f：“因為要揍你太費體力，所以我去了秦雪如推薦的健身課。”

    許慎珣像是沒有聽見那樣，他拉起周清的手晃了晃，兩人的戒指碰在一起。牽著他的感覺像是年少時的夢想成真，就像剛剛周清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那樣，在傷口無休止的疼痛中他感到麻木而疲憊，于是他無法抑制地開始思念在另一個城市的人，就像是魔法或者神跡什么的，下一秒，那個在心頭默念的名字就化為真人出現(xiàn)在了眼前。

    許慎珣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

    “對不起?！蹦切┮恢闭f不出的話輕而易舉就說了出來，他對周清說：“前一陣那個時候，我太慌張了，我像中邪一樣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做了那些事，說了那些讓你傷心的話?！?/br>
    周清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許慎珣小心翼翼地說：“你會原諒我嗎？”

    周清的頭發(fā)有些凌亂，他揉了揉眉心。

    陷阱問題，他想。

    起碼結(jié)婚還是讓他長進(jìn)了些的，譬如周清知道這時候不能像以前一樣回答是或不是。某個答案能讓許慎珣高興一時，但是日后回想起來，他又會莫名其妙地曲解出別的意思。

    他直接轉(zhuǎn)移了話題，看著一旁的雜志問：“你最近在這就是看這些？”

    盡管很不情愿，許慎珣還是回答道：“對?！?/br>
    他看了一眼停留的那一頁，碩大的字體顯示著《寒夜白楊對談：魏赫的90年代流行理解》，旁邊的配圖是那天的采訪圖，周清也在上面。

    許慎珣試探道：“最近我刷手機，看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要擱以前周清已經(jīng)主動解釋了，但這會他只是坐在那，用眼神平靜地示意許慎珣繼續(xù)說。

    許慎珣不說了。

    周清于是看向他被紗布包著的腰：“醫(yī)生說傷口能完全恢復(fù)嗎？”

    “只有巴掌大小，說是做了整形手術(shù)應(yīng)該影響不大?！痹S慎珣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眼睛看向周清：“就算恢復(fù)不了也沒問題，可以搞個紋身遮一下——我可以把你的名字紋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