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圓死在了他的二十歲，死在了他的一聲呼喊之下。

    4.

    譚申吞藥自殺了，然后又被救活了。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出了自己正在靜脈輸液的針管，然后用力地劃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血rou。

    但他不知道他的病房里有監(jiān)控，醫(yī)生和護(hù)士很快就制止了他。

    譚申用了各種方式自殺，直到他收到了來自顧方圓的遺言。

    那遺言斷斷續(xù)續(xù)的，似乎是顧方圓短暫地在急救車醒來了一次，然后用醫(yī)護(hù)的手機(jī)錄下的。

    顧方圓仿佛用盡了最后的力氣，說了一句：“譚申，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好好活著，你不配為我而死。

    “我知道你會痛苦，但看到你痛苦，我會很高興?！?/br>
    “永別了?！?/br>
    譚申揚(yáng)起了頭，他瘋了似的大笑，等終于笑夠了，才低聲說：“我聽你的。”

    5.

    譚申并不知道，顧方圓生前曾經(jīng)投過幾個保險，受益人竟然是他。

    保險賠償金累積起來是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金錢。

    與此同時，他在顧方圓生前的電腦里，看到了他曾經(jīng)為留學(xué)做的計劃。

    他用了顧方圓留下的錢，申請了國外留學(xué)，一切都很順利，他拿到了國外的offer。

    他出國了，出國前和他的家人徹底撕破了臉。

    ——至于撕破臉的理由，那又是另一個長長的故事了。

    他踏上了出國的飛機(jī)，下飛機(jī)后，卻被警犬咬住了外衣的下擺。

    外國的警察拿槍指著他，詢問他是否攜帶了違禁品。

    譚申搖了搖頭，說“no”。

    警察更加警惕了，要求帶他去警局做進(jìn)一步的搜查。

    譚申嘆了口氣，拉高了自己的上衣衣袖，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傷口。

    有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疤，有的傷口正在淌血。

    “它應(yīng)該是聞到了血腥味，”譚申無奈地笑了笑，“抱歉，我是一個自虐狂。”

    警察放下了傷口，后退了一步。

    譚申放下了深黑色的衣袖，拖著他的行李，走進(jìn)了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國度。

    6.

    “嗨，譚，要一起跳支舞么？”金發(fā)碧眼的女孩向他提出了邀請。

    譚申搖了搖頭，他說：“抱歉，我有男朋友。”

    女孩顯然不是被拒絕第一次了，她氣鼓鼓地說：“你總說你有男朋友，可兩年過去了，你從來都沒有回過國，他也從來沒有過來看你，你們是不是早就分手了，或者你壓根沒有男朋友，只是用他來拒絕我。”

    “他是真實存在的，”譚申笑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等我回國，我們就會結(jié)婚了。”

    7.

    譚申很愛做夢。

    他總是能夢到他最愛的人。

    譚申很不愛清醒。

    因為醒來的時候，他就會清楚地意識到，他最愛的人已經(jīng)死了，甚至是因他而死。

    他悄悄地去了洗手間，熟稔地用小刀劃破他的大腿，他把自己刺得鮮血淋漓，然后再熟稔地用傷藥和紗布包好。

    然后他推開洗手間隔斷的門，剛好撞見一個嗑藥的正在試圖點燃他的“藥”。

    譚申視而不見，正想離開，卻聽到那人問：“要不要一起試試？只要點燃它，你就會忘記所有的痛苦了。”

    “不。”譚申拒絕得很干脆。

    “為什么？”

    “他希望我好好活著，活著感受痛苦。”

    8.

    譚申想留下顧方圓的影子，所以他學(xué)會了畫畫。

    譚申想讓天國的顧方圓聽到他的聲音，所以他學(xué)會了唱歌。

    譚申想好好辦一場顧方圓的祭奠儀式，所以他賺到了一些錢。

    譚申不想再讓很多的車禍發(fā)生，所以他扎根進(jìn)了智能安保行業(yè)。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就過了十年。

    譚申還活著，雖然活著和死了沒什么區(qū)別。

    他沒有交任何的男女朋友，甚至沒有交到一個表面的朋友。

    他放棄了所有的娛樂，所做的所有的事，都和那個死去的人有關(guān)。

    他下手越來越重，有時候在失血的眩暈中，仿佛能看到顧方圓來接他的身影。

    他有意無意地放縱著自己，活著總歸太痛苦，如果他失手殺了自己，是不是也不算違背諾言？

    有時候，他會幻想著顧方圓還活著。

    他啟動了自己設(shè)計的軟件，試圖追蹤到屬于顧方圓的蹤跡，然后不出意外地失敗了。

    顧方圓死了，他還活著。

    他為什么還要活著。

    9.

    經(jīng)紀(jì)公司想讓他回國開演唱會，不露臉的那種也行。

    他一開始拒絕了，后來突兀地想起快到顧方圓離去的十周年了，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他想給顧方圓辦一場隆重的祭奠。

    他想在演唱會上講一講有關(guān)于顧方圓的故事，即使那樣會讓他身敗名裂。

    ——他應(yīng)該會很享受這個過程。

    ——再沒有毀了他自己，能讓他感到快樂了。

    他回了國。

    10.

    然后，他發(fā)現(xiàn)，顧方圓還活著。

    11.

    原來當(dāng)年發(fā)生的一切真的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顧方圓還活著，而他已經(jīng)錯過了他整整十年。

    他結(jié)婚了，有了孩子，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他。

    當(dāng)他說出十年前他被欺騙、以為他死了的過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