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外婆說:“袁一衡的事,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他爸媽求上門來,托我們跟謝先生說說話,說為了孩子著想,不要讓他坐牢……謝先生不肯讓步,還是把他送進(jìn)去了。星堯和你的事,我們也都知道了?!?/br> 陸悠吃面的動作一頓,含在嘴里的那些一時間哽在喉嚨口,再也咽不下去。 他端起水杯,往嘴里灌,努力把沸騰的淚水壓回眼底。 見到外婆對他噓寒問暖,他本以為一切還有轉(zhuǎn)機的,卻不想,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無論這些事是謝牧川主動說的,還是外婆他們?nèi)柕模纳矸?,已?jīng)沒有半點轉(zhuǎn)圜余地了。 外婆看著他,看他的蕭索,看他的窘迫,看他的傷疤,看他的落寞。養(yǎng)在身邊十幾年的孩子,就算抱錯了,要說半點感情都沒有,也是假的。 可她不是一個人,屋里屋外,她得聽老公的,還得聽兒子的。連被家暴到離婚的女兒她都護(hù)不住,又怎么能護(hù)得住這“假”的外孫呢? “吃完這碗面,以后就不要來了。”她很慢很慢地,把這些決絕的話說出口:“我老了。你表妹要陪讀,你舅媽又剛生了二胎,家里忙不過來……好好聽謝先生的話,他要是打你,也忍著點,先把書讀好,找份好點的工作?!?/br> 陸悠的眼淚終于還是決了堤,他沒有大喊大叫,只是用一種平靜到極致又絕望到極致的嗓音問她:“我能去哪兒?我不想回他那里,他把我當(dāng)個男妓,他強||暴我……外婆,你告訴我,除了找他,我還能去哪兒?” 外婆的瞳孔劇烈震顫著,顯然,她也被陸悠話里的意思給震撼到了。 可她能做什么呢?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撐著椅背起身,顫顫地走到電視柜前,從針線盒里拿出一疊紙幣,數(shù)了數(shù),從里面拿出三張來,抓著陸悠的手,摁到他手心里。 “拿著吧。別來了。”就算知道他受了侵害又能怎么樣呢?他們一家都得靠謝牧川生活,這房子、鄉(xiāng)下的別墅,都是用謝牧川的錢買的。 別說是抱錯的外孫,就是親的孫子,又能怎么辦呢? 第四十章 游樂場 從生活費里拿出三百塊錢給他,這已經(jīng)是老人能給出的最大表示了。 外婆的手心緊緊貼著自己的手背,那是一雙皮膚松弛、青筋凸顯、滿是繭子的手。陸悠多想握著她的手,讓她好好坐下來,讓她不要再這么辛苦,盡可能地幫她分擔(dān)走一些活。 可現(xiàn)在再也不能了。 他被排斥在這戶人家之外,從此以后,這張門再不會為他而打開了。 他將舍了他的外婆和這幾百塊錢拋諸腦后,崩潰地沖出門去。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能去哪,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走著。雨落了下來,漸漸的,越下越大。 他連找個地方躲雨都做不到,像游魂般來來又去去,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一個廢棄的游樂場里。 這個游樂場已經(jīng)停運好幾年了,金屬架子都已生了斑斑銹跡,硬塑料也爛得不成樣子。 他在滑滑梯的末端坐了下來,任由瓢潑大雨把他本就狼狽的一身澆得濕透。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他不是這個家庭所期待的孩子。 那一年,他才四年級。 表妹發(fā)了燒,舅舅舅媽都忙于工作,外婆要在醫(yī)院照顧表妹,而外公把他扔在游樂場里,讓他等著,就走了。 他等了好久好久,從放學(xué),一直等到傍晚,甚至等到了天黑。 那些同來的小朋友,玩夠了,玩累了,就騎在爸爸肩頭,或是由mama牽著、抱著,像哄一塊蜜糖似地帶走了。 每一次有大人出現(xiàn)在門口,他就忍不住翹首盼望,想看看是不是來接自己的。 可他一次次看,又一次次失望。 有住一個小區(qū)知道他家里情況的,故意嘲笑道:“外孫外孫,你就是比不得孫女親啦!” 他氣得揮起拳頭沖過去,把對方揍得哇哇大哭。 有時候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同樣是外公外婆的孫輩,他就要多上一個“外”字,就成了所謂的“外人”。 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mama,而他什么都沒有。 即使是做同樣的壞事,外公也只會罵自己,不會罵表妹。似乎從兒子衍生出的血脈,就是要比他這樣的更親厚一些。 他甚至隱隱有種感覺,他們其實是不想要自己的。 如果不是因為謝先生年年給他們錢,或許他們早就這樣做了也說不定。 謝先生。從能記事起,這個名字就在他的生命中反復(fù)出現(xiàn)。 他眼看著外公外婆找人推倒小平房,建起了樓房,后來又升級成了別墅。因為送表妹去城里讀書,他們又以自己為借口,讓謝先生在市里最好的地段買了學(xué)區(qū)房。 能繼續(xù)從謝先生的手里要錢,這才是他們留下自己的最大目的。 謝先生是誰呢?他從外婆口中得知,他是mama曾經(jīng)的愛人。 那他一定很愛很愛我mama吧,如果他能當(dāng)我爸爸就好了。小陸悠這樣想。 小小的陸悠沒見過謝先生,只能從他們的描述里勾勒出那個人的樣子。應(yīng)該是個很厲害的人吧。成熟,溫柔,慈愛,會像他羨慕的那些父親一樣,輕輕撫摸他的頭,在他被欺負(fù)時給他撐腰,會打扮得很帥氣地來參加他的家長會,還會在接他回家時給他買一串剛做好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