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瑤右手正輸液，左手抬不起來，婁夏只好一口口喂她把小米粥吃進(jìn)嘴里。杜若瑤嘴角青了一塊，婁夏心疼她，于是喂得格外仔細(xì)，溫度也掌握得剛好，還會在恰好的時候停下來問：“吃飽了嗎？”

    杜若瑤驚訝于她對自己飯量的精準(zhǔn)掌控，怔怔地點(diǎn)頭應(yīng)道：“嗯，剛好?！?/br>
    于是婁夏開始把剩下的粥往自己嘴里送。

    沒用剛才喂她吃飯的勺子。

    杜若瑤看著她拿一次性筷子喝粥，粥不太稠，她扒拉得有些費(fèi)勁。

    被褥下的手越攥越緊，終于在她喝完了小米粥后，杜若瑤開了口：

    “婁夏。”

    “嗯？”婁夏拿出一杯豆?jié){，插上吸管。

    “你也聽到了，事到如今，我媽最在意的依舊是那些?！彼挥幸恢谎劬β对谕饷妫蛑旖堑膫?，說話時嘴巴也張不太開，顯得嬌弱可憐。

    婁夏垂下眉眼：“所以你一直在換住處?！?/br>
    杜若瑤提了一口氣，又松下去，輕輕嗯了一聲。

    這么些年，杜若瑤仍在外租房。明明繼父洪海資產(chǎn)頗豐，明明她自己也有存款。但她從未有過在a市扎根的念頭，為了不被過去追上，她寧愿作浮萍飄蕩。

    但逃亡的人無依無靠，總還是會被找到。

    婁夏靜靜看向窗外。

    從前她們對話，總是婁夏在主導(dǎo)，變著花樣引她說話，現(xiàn)如今卻反常地沉默，杜若瑤逐漸不安起來，她凝眉，艱澀地說下去：

    “我可以失去一切，可以和家人一刀兩斷——”

    “但是婁夏……你不可以?！?/br>
    “喔，”她自以為說了擲地有聲的話，卻沒怎么震撼到聽者，婁夏緩慢吐出嘴里的吸管，“所以你因?yàn)槲覌尩囊粋€電話，就要和我分手？”

    ……分手？杜若瑤猶豫了：“我……”

    婁夏緊緊盯著她：“還是說在你心里，我們從來沒認(rèn)真地在一起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善心大發(fā)，陪小孩玩家家酒？”

    這次她答得很快：“我沒有?！?/br>
    “沒有嗎？”婁夏放下豆?jié){杯，“可如果你是認(rèn)真的，又怎么會隨意地承諾不離開我，而后又隨意地毀約呢?！?/br>
    發(fā)燒的那一晚，她做了很長的夢。夢里杜若瑤從她的生命里消失，醒來后杜若瑤就有些不對勁，頗有躲著她的嫌疑，但當(dāng)她問起，她卻又篤定地承諾不會如夢里一般消失，會一直陪著她。

    ——滿嘴謊話，全是騙她的。

    “不是的……”杜若瑤的左手伸出來，顫抖著撫上她的手背，“不是隨意承諾，我會守約……”

    她的手一如既往的涼，涼到婁夏都開始懷疑她身上那被子是不是假的——被罩里包的難道是冰塊么？

    “守約？”婁夏努力地忽視心中被她指腹摩挲撩撥而起的波瀾，煩躁地把她的手塞回去，“你這算個鬼的守約？”

    杜若瑤果真不再敢伸出來，她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沒被紗布遮起來的右眼將視線凝在婁夏胸前的位置：“我不會離開你的。”

    她訥訥地說：“我不會從你的生活里消失的?！?/br>
    “我想過了，哪怕不能靠近你，我也不會離開你，不會停止愛你?！倍湃衄幒孟袷窃谀钍裁礈?zhǔn)備好的講稿，不知道究竟是要講給婁夏聽，還是在說服自己，

    “我會一直是你的老師，是你的jiejie，是你的家人……”這些身份，是阻止她愛她的理由，但同時，也是她可以永遠(yuǎn)愛她的憑據(jù)，

    “就像梅瑞列斯那本書寫的，我將遠(yuǎn)遠(yuǎn)地愛你，隔著冷靜的距離?！?/br>
    如果這番話杜若瑤在半年前說出口，或許婁夏還能狠狠心疼感動一波，但被殘忍地拖到現(xiàn)在，婁夏卻聽得有些麻木。

    “這就是你的打算？”

    “因?yàn)槟銢]和我說過，”在杜若瑤無措的目光里，婁夏沉沉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是因?yàn)槭裁?，而忽地單方面決定要和我隔開這么一道距離，但我猜測，也許和我媽有關(guān)?！?/br>
    杜若瑤沒有否認(rèn)，婁夏便知道，此言起碼對了一部分。但對了又能如何呢？她無奈地笑笑：

    “那——如果我現(xiàn)在對你說，我媽已經(jīng)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了，你會改變想法嗎？”

    同意……了？杜若瑤不可置信地抬頭望過來，恰好撞上婁夏等在原地的目光：

    “你是不是在懷疑？”

    “我……”

    “你在懷疑，”婁夏替她作答，“你不相信我能處理好這一切，不相信魚和熊掌可以兼得，就像你不相信我口中的愛你?！?/br>
    “我沒有不相信……”

    “你有沒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杜若瑤被她聲音里的哽咽打斷，婁夏努力把眼淚憋回發(fā)紅的眼眶，“就算我最終注定要辜負(fù)一邊，但憑什么要你替我做選擇？”

    杜若瑤幾近自負(fù)地、一言不發(fā)地將她送回家人身邊，不就是在假定她對她的感情根本就不足以與親情抗衡嗎？但她把她當(dāng)成什么？沒有思想、不會溝通的石頭嗎？哪里需要往哪里推？

    杜若瑤這次實(shí)在傷得嚴(yán)重，很難讓人不心疼，婁夏本不想急著和她說這些的，可是拖太久了，她也憋太久了，于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千里之堤潰于蟻xue，杜若瑤只是起了個頭，婁夏就忍不住自顧自把整本臺本演完了。

    她從小開始就聽杜若瑤的話，總覺得她聰明理性，說的做的總是對的?？墒墙裉欤幌肴缢?，冷靜下來后，婁夏將話題回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