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她第一次對烤牛rou說‘不’。”

    “她不在乎的事情開始變多了，她不再應(yīng)答每一個來自朋友抑或是家人的邀約，也不再想要跟著網(wǎng)紅得風(fēng)四處旅游、打卡?！?/br>
    “但從來沒變的，是她對于真正喜愛的東西一如既往的熱忱?！?/br>
    “可她真正喜歡的東西其實也挺少。從本科到現(xiàn)在有兩個，第一個是畫畫。計算機專業(yè)四年讀下來了，可她還是想畫畫，沒有專業(yè)課就自己學(xué)，考不過藝考就從專業(yè)角度拼命往這兒靠……”

    “第二個就是……你?！?/br>
    周文靜說這句話似乎說得格外艱難。

    “她要去紐約，車禍后身上的石膏攔不住、開學(xué)季昂貴的機票攔不住、無論是什么都攔不住她，估計就算天上下刀子了她也得頂著口平底鍋去找你?！?/br>
    杜若瑤眼眶有些酸：“周阿姨，我……”

    “其實我早該清醒的，只是一直在裝睡?！敝芪撵o的語氣有些疲憊，“……不如說，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愿意‘發(fā)現(xiàn)’我知道了這件事而已?！?/br>
    “從小到大，同年齡的女孩子對著什么super junior、東方神起犯花癡的時候，這孩子看少女時代；別的女生看那個什么動畫片《火影忍者》里的男主角，鳴人啊、佐助啊說好帥，她偏偏喜歡綱手；更別提長大以后設(shè)計游戲角色，她的作品我都看了啊——沒有畫出過一個男性角色，全是長腿細腰大美女?！?/br>
    “那時候我就欺騙自己，我說這孩子開竅晚，總有一天能回過神來的?！?/br>
    “我努力不往昭然若揭的那個方向去想，仿佛不去想，那個可能性就不存在似的。我就這么自欺欺人，騙自己騙到了她從a市機場起飛的那天?！?/br>
    杜若瑤努力讓嗓音聽起來平穩(wěn)且柔和：“她……是怎么跟你們說的？”

    “她買機票的時候剛出院一星期，稍微動一動都還能把自己疼的齜牙咧嘴呢。醫(yī)生也好、我和他爸也罷都在勸她別著急，畢竟傷都還沒好全呢?？伤恢貜?fù)著說不去不行，她等不及了……”周文靜頓了頓，“回想起來，其實直到這時候，我心里的猜想才開始具象化的，之前都只是模模糊糊地懷疑一類可能性，從來沒具體地落到一個人身上過?！?/br>
    ——“唉，我還是老了，否則怎么就這么遲鈍呢？你從紐約千里迢迢飛回來照顧她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是不是？”

    “不是的……”杜若瑤想說，不是的，您不老，話到嘴邊卻沒能出口，在現(xiàn)在這個情形下，面對周文靜，她總覺得自己是故事里那個誘惑良家婦女的狐貍精，無論說什么都顯得圓滑而狡詐。

    “令我自己覺得可笑的是，當(dāng)一切猜想塵埃落定的時候，我卻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安心，因為她喜歡的是你而安心……”

    杜若瑤被她突然峰回路轉(zhuǎn)的態(tài)度擊得有些懵，這大概是該高興的事吧？可喜悅的心情還沒擴散開去，卻聽話筒里傳來兩聲冷笑：

    “我是那么相信你啊……小杜老師。”

    情緒被暖意拋到高處，卻又霎時驟降至冰點，摔得有些狼狽。

    印象里，這是她與婁夏重逢后，周文靜第一次在與她單獨交談時以“杜老師”稱呼她。杜若瑤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扶過來，才能將聽筒固定在耳邊，薄唇張開又閉緊，狠狠地咬住下唇，以此來安撫劇烈而沉重的心跳。

    然而剛等她自深淵抬起一點頭來，卻忽地聽見周文靜輕飄飄道：

    “哦，對了。”

    “我家婁尚……是杜老師介紹給薇薇的吧。”

    “夏夏出國這些日子，我一直不能抑制地盤這段往事——知道薇薇是你表姐的時候，我心里真覺得湊巧，真有緣分吶?！?/br>
    “但現(xiàn)在，我卻開始打心底地怪罪這段緣?！?/br>
    杜若瑤沉默了很久，她并不是無話可說，相反的，久病成醫(yī)，關(guān)于性取向這一方向她博覽群書，應(yīng)是可以口若懸河地說出許多來，但如今面對周文靜，她只覺得無力。她沒辦法對著婁夏的母親說出任何一句解釋的話，無論再有力的觀點，聽起來也只會是辯解而已。

    更何況，周文靜也不需要她來提點。

    “我們作父母的，哪個不希望孩子能夠開心幸福呢？”周文靜痛苦地說，“我也和夏夏說過，我說她無論怎么樣、喜歡什么，我都會愛她。這真真是我的肺腑之言，所以我嘗試去看了相關(guān)的視頻、資料，里頭都說，性取向和后天教育和先天基因都有關(guān)系，雖然也提到很多年輕人也視其為風(fēng)潮，盲目地追求，但我覺得夏夏不是這樣的孩子。”

    “當(dāng)時我?guī)缀跻邮苓@一事實了，我想，不如就順其自然吧。雖然咱們國家不提倡同性戀，但她就是不喜歡男孩子，又能怎么樣呢？我難道用極端的方法逼著她去‘治病’嗎？”

    “可是沒想到——杜老師，她喜歡你?！?/br>
    “周阿姨……”

    “她喜歡你??！”

    如歌如泣，聲嘶力竭。周文靜這番話好像排演過很多次一般，終于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隔著十二小時的時差，跨越半個地球的距離，傳到了杜若瑤的耳廓。

    她喜歡你，所以去找你。

    “可是你怎么能由著她胡鬧呢？”

    ——“杜若瑤，你是她的老師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