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她遐想聯(lián)翩、想入非非之時，清冽的嗓音拂過燥熱的耳廓：“干什么?！?/br>
    婁夏無意識地疑問：“嗯？”

    杜若瑤攏了攏領(lǐng)口：“總盯著我看。”

    “咳，”婁夏回了回神，“杜老師，注意安全駕駛哦。”

    杜若瑤瞟她一眼：“我哪里不注意了？”

    “你肯定分神看我了，”婁夏佯裝害羞，“否則怎么發(fā)現(xiàn)我盯著你看呢？”

    “不用分神，”杜若瑤鎮(zhèn)定自若，“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嘿，”這人，還挺會引用自己的評價！婁夏樂呵道，“這話怎么有點耳熟？”

    此時距離出發(fā)時間才過半小時，連接城鎮(zhèn)的高速公路廣闊，一眼望不到頭，顯得有些荒涼，車后座的四人睡得正香，婁夏看著窗外迅速倒退的松柏，輕柔地開口：

    “我快出院那幾天才知道自己的手臂里植入了鋼板。”

    杜若瑤評價：“神經(jīng)真夠大條?！?/br>
    婁夏笑笑：“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嘛，都一樣疼啊。然后我就問醫(yī)生，是不是鎖骨、肋骨也植了？”

    杜若瑤清楚得很：“沒有，就只有左手臂。”

    “我現(xiàn)在知道了！”婁夏道，“當(dāng)時聊到這個話題了，我就好奇順便問了問鎖骨怎么植鋼板啊？感覺很難做到的樣子。醫(yī)生說一般都是局麻，手術(shù)過程相當(dāng)殘暴、相當(dāng)suffer?！?/br>
    “還好吧，”杜若瑤頓了頓，“就是很吵?！?/br>
    “……也太過分了?！彼绞沁@樣輕描淡寫，婁夏就越是替她難過，“怎么會有人習(xí)慣于用武力解決問題呢？”

    她看一眼杜若瑤，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會有人對著你下得去手呢？”

    杜若瑤薄唇抿起，似乎在思考什么，婁夏頓時有些不安：“不好意思啊，硬讓你回想起不好的回憶，如果冒犯的話你可以不回答，我只是——”

    她停頓了很久，久到杜若瑤以為她不會再出聲，忽地聽見女人小心翼翼到了極點的聲音：

    “我只是想知道關(guān)于你的一切?！?/br>
    她太過于克制了，以至于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是好奇嗎？但我從來沒對別人好奇過，只是對你?？赡苁俏蚁肽愕臅r候太多了，我總是去想你，總是想你的事情，如果有不知全貌的細枝末節(jié)擺在我面前，我就忍不住一直去猜……”

    杜若瑤語速很快地問她：“那你剛才也在想我么?！?/br>
    婁夏低低嗯了一聲：“……我總是猜不到、猜不對，所以才想問你?！?/br>
    “我就在你旁邊，你也要想我？”

    這對話，怎么突然感覺雞同鴨講的？婁夏偏頭去看她，頓了頓，還是選擇優(yōu)先就著她的話題說：“就是因為你在我身邊，但是你有別的事忙，看得著摸不到的……”

    不說還好，一說她就想起來杜若瑤準備商會那幾晚，明明兩人共處一室，卻也只能，看一會兒案前那單薄的背影，然后閉上眼睛，聞著被子上她的味道，聽著耳機里她的干音入睡。

    想著，婁夏不由得小聲抱怨道：“對比下來，現(xiàn)在都還算好的，起碼想你時可以問你問題……”

    “哦?！倍湃衄幝犃T，點了點頭，而后偏了偏方向盤開始變道超車。這一段路上有幾輛挨著開的大貨車，行駛得有些慢，待她從中脫離，瞟一眼婁夏，后者正有些沮喪地看向窗外，似乎認定她不會回答了。

    于是杜若瑤抬手推了推銀框眼鏡：“我很少說起家事，不是因為回憶使我難過，而是不習(xí)慣訴苦罷了?！?/br>
    “不習(xí)慣……”

    “嗯，”杜若瑤自嘲地笑笑，“沒什么人聽我說。”

    婁夏有些著急：“我，我??！”

    “我并非不想讓你知道，”杜若瑤溫和地笑，“而是以前我總覺得我比你大許多，對于這些明明已經(jīng)過去了的不遂愿，不知道如何開口才能顯得不矯情。”

    “大幾歲怎么了，jiejie難道就什么話都說不得嗎？那不得憋壞了?！?/br>
    聽到她這么說，杜若瑤靜了一會，婁夏敏感地察覺到了：

    “干嘛啦，瑤瑤jiejie，樂樂她們不都這么叫么……”

    ——話是這么說，但婁夏心里沒有一點兒羞赧那也是不可能的。

    “沒事，”杜若瑤清清嗓，“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我自初中開始的身材焦慮嗎？”

    婁夏：“嗯，記得?！?/br>
    杜若瑤娓娓道：“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我生父打我和我母親時說我們作為女人長胖、吃得多、不懂事，也許通通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但當(dāng)初的我卻只在想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怎么樣才能讓父親對我下不去手呢？”

    “他們錯誤的引導(dǎo)讓我以為，爸爸打我一定是我的問題，于是我減少攝入的食物，幾乎不吃葷食，希望能變成父親心目中的乖女兒。但這并沒有用，我的父親甚至沒有因為我的暴瘦而對我施以憐憫之心，反倒是我自己因為成長期節(jié)食造成的虛弱與缺鈣，導(dǎo)致那次的鎖骨骨折。”

    “那次以后，在醫(yī)院，mama在我床邊哭得很兇，告訴我他們要離婚。我當(dāng)時腦子都是懵的，我也跟著哭，我說對不起mama，都是我的錯，你們能不能不要離婚？”

    “但是我媽說，她早就想離婚了，也許從她孕期第一次被家暴開始。”

    “那時起我才明白——原來不是我的錯。原來不管我體重是多少斤，吃葷吃素，話多話少，父親都會打我，一切都是他的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