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一日，他終于堵到了匆匆從外面回來的滿崽。

    “你尋我作甚？”滿崽一把推開他，徑直往院中走。

    “不是我不肯來尋你，實在是課業(yè)繁重，每每擱下筆已至深夜，即便見你屋中仍亮著燈，可那般時辰，我又怎能貿(mào)然叩門？好不容易休沐，阿兄還帶我去城中和鄉(xiāng)里勘察民情，我、我...”季子彧像小媳婦似的扯扯他的衣袖，“滿崽，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好，我給你道歉，對不起...”

    滿崽繃著臉不吭聲，他倒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覺得這回見面，二人之間像是隔著些什么，總有點說不上來的別扭，興許是季子彧哪怕人在甘州，也得依著阿兄的安排去學(xué)府上課，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像以前那般隨時被他叫出去戲耍，又或是季子彧待他太過于小心翼翼了。

    但他一貫心大，自己琢磨了些時日沒想明白，去問過云胡，云胡支支吾吾地也沒跟他說明白，索性就放棄了，這小半月之所以悶在屋里，其實是有要緊事兒要做。

    “喏，書呆子，給你的?！彼麖男淇谔统鰝€東西，迎面丟進了季子彧的懷里，“我早先見你原來的荷包舊了，今日上街，見著一小娘子挎著竹籃兜售自己繡的佩囊，便給你買了一個，你明日不是要走了嗎？”

    季子彧愣怔地接過來，拿在手中仔細打量了一眼，佩囊用的是黛青綢布，上面繡著杏林春燕，想來應(yīng)是登科及第的意思，只那春燕的繡樣有些蹩腳，針腳也不夠細密，他費了好些勁才辨認出是何物。

    “好、好看嘛？”滿崽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眼神不住地往這邊瞟，“這可是我繡...”他似是說錯話一般，趕忙改口，“這可是我挑了許久呢。”

    季子彧悶悶地笑，他知道明文繡活精致，祈安好些衣裳上的繡樣都出自他手，聯(lián)系這段時日滿崽的異常，他這會兒也猜出個大概，這佩囊應(yīng)是滿崽跟明文學(xué)來的。

    “不喜歡就還我！”滿崽還當(dāng)他是笑話自己，上手就要去搶，奈何佩囊被季子彧舉得老高，任他墊著腳蹦跶都夠不著，“還給我，我才不要送你了！”

    “不給！”季子彧有心要逗他，“既是送我的，便是我的東西了，哪里還能有返回去的道理？”

    “我說有就有，我現(xiàn)在不想送了！”滿崽自知二人身高有異，跳起來摸不著，他就踩到石頭上，大有今日必須拿回來之勢。

    季子彧怕他摔下來，手探至他身后，虛虛地護著他。

    二人你來我往鬧騰得出了一身汗，原本的隔閡不知不覺被打破。

    “誒？這里面有東西？”季子彧摸著佩囊里yingying的，納悶地問道。

    “我去崇福寺給祈安和大福求平安符時，順道給你也求了一個?！睗M崽喘勻了氣道，“你此行回上京，雖說阿兄派人護送你，但這近千里的路程，走起來并不容易，偏我又不能隨行保護你，就只能靠它了?！?/br>
    他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意識到他眼中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可比他要厲害多了。

    季子彧眼窩一熱，連忙低下頭去，摸摸索索在身上找了好半天，摸出個巴掌大點的木哨來，“原是想托大福轉(zhuǎn)交給你的...這是我自己做的，能、能吹響...”

    滿崽茫茫然地接過木哨，一時沒弄清季子彧送他這東西是何用意，他下意識地抵在唇邊，用力地吹了一聲，果真真能吹響，那哨聲悠揚綿長，似是整個甘州都能聽見。

    “以后..”季子彧搓搓掌心里的汗，“以后，你要找我，只管吹響它，千里萬里，我都會來?！?/br>
    滿崽莞爾，“我才不信呢，等你出了甘州，我就算把這哨子吹爛了，你也聽不著，又怎會來？”

    “我一定會來的！”季子彧鄭重說道，他眸光堅定，神色認真，有那么一剎那，滿崽還真有點相信他說的話，但那點信任轉(zhuǎn)瞬即逝。

    為了讓他安心回上京備考，滿崽解了根細繩，穿過木哨頂端的圓孔，將它掛在自己脖子上，用力地拍了拍，“滿意了吧，和你的長命鎖掛在一起呢。”

    季子彧笑意漫上眸底，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將佩囊小心地收進懷里。

    屋檐外的拐角處，謝見君拉著云胡藏在斑駁樹影里，指著重歸于初的兩小只，壓低了聲音道，“瞧瞧，我說和好了吧？”

    云胡探頭悄默聲地看了一眼，連忙低下身去，“你得意個什么勁兒？說讓他們倆自己處理，你倒好，成日里把子彧摁在書房里溫習(xí)功課，連人不都讓見，還是子彧有心，知道刻木哨求和，可比某些人行多了?！?/br>
    莫名被點到的謝見君一臉無辜地回眸瞧他，直瞧得云胡心里毛毛的，不知這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又要琢磨出個什么主意來折騰他，當(dāng)即扭身就要跑。

    謝見君反應(yīng)極快，三步并做兩步追上小夫郎，不由分說地打橫撈起來，塞進了臥房。

    大白日里，碧紗幔后，兩道人影交疊在一起，軟榻微微晃動，發(fā)出“咯吱”的響聲，隱隱還能聽著齒縫間擠出來的求饒聲，以及“行不行？某人行不行？”的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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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城門口。

    “東西都帶好了？”謝見君給季子彧整了整衣襟，關(guān)切問道。

    “阿兄放心，都檢查過了，沒有遺漏的?！奔咀訌郧苫卦?，“此行一別，再見不知何時，還請阿兄和阿嫂務(wù)必照顧好身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