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查到作弊一事兒，后面的搜查愈發(fā)嚴謹起來，連里衣都須得脫去，凈身檢查。

    好不容易熬過這搜查，謝見君依著考卷上的座號找到號房時，已經(jīng)精疲力盡。

    號房里逼仄，只有兩塊木板，經(jīng)年累月地用下來，用作案桌的木板上坑坑洼洼，還有幾處大窟窿，恐是前些日子下過大雨，摸上去有些濕意。

    他自覺自己還算是消瘦，但坐下時也有些艱難，雙腿只能蜷起，歪向一側(cè)伸展不開。院試是兩天一日，第二日下午時刻方可交卷出考場，那便意味著，要保持這個姿勢，在這小號房里帶上兩日，一想到這兒，他就有些頭疼，只覺得渾身都蜷縮得難受。

    一聲哨響。

    他來不及抱怨，猛提了一口氣，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后，便將考卷拆開。

    第一題，照舊是默寫《圣諭廣訓(xùn)》數(shù)百字，這難不倒他，研磨后，便先提筆將這考題答完，放在一側(cè)干燥處晾干筆墨。

    而后，他才翻看起余下的內(nèi)容，考卷上統(tǒng)共列了二十道考題，其中四書題十題，五經(jīng)題十題，考生需從這二十道題中，各挑出三道考題作答。

    他是將所有的題目都看了一遍。

    許褚擔心他落筆時挑題目時措辭敏感，失了分寸，給主考官留下一個輕浮印象，從而影響到自己的院試成績，故而臨走前兩日，特地叮囑過他，說選題，須得選易于理解，又不容易觸及名諱，且還能展現(xiàn)自己才氣的題目。

    謝見君記掛著許褚的囑托，便挑了幾道同時政緊密相連的題。這段時日，他常去四方鎮(zhèn)上聽趙嶺講學(xué)，還跟盧笙和宋然私下里就當近時政討論過幾次，對主考官的答題偏向，也有個大致的猜想。

    如今寫起策論來，侃侃而談，下筆如有神助。

    到晌午，巡考的衙役過來送吃食時，他就已經(jīng)答完了兩題。

    將考卷和答題頁收至一旁安放好后，才就著涼白開吃了小半塊白面餅子。

    晌午的日頭上來，號房里郁熱沉悶，稍稍一活動便汗流浹背，好些書生一面答卷，一面不停地擦汗，擔心汗珠滴落在紙上，污了考卷。

    謝見君吃完餅子沒急著繼續(xù)答題，日頭太盛，人被照得昏昏欲睡，若是在這個時候強逼著自己答題，反而會弄巧成拙，他索性就靠在號房的木頭板子上，小憩了一會兒。

    來往巡考的衙役見其他書生都在奮筆疾書，唯獨他在這兒悠悠然地閉眼假寐，暗想這小子別是覺得考試的題目太難，已然放棄院試了吧。

    謝見君不知衙役心中所想，淺瞇了二刻，只待腦袋里逐漸清明起來，才又將考卷攤開。

    這會兒已然有因著天兒太熱而中暑被抬出考場的學(xué)生了，多半都是怕自己寫不完，硬撐著精神頭，頂著大太陽答題被熱暈。

    學(xué)政大人便下令讓巡考的衙役多送幾趟涼白開，但考生們要水的人不多，畢竟誰都不想被衙役們盯著跑茅廁。

    謝見君招手，從衙役那兒要了一碗涼白開，濡濕了一小段衣角，擦了擦臉頰上、脖頸間黏膩膩的汗，才感覺身子稍稍清爽了些。

    晚些，太陽落了，號房里將將涼快下來。

    他今日已經(jīng)答了五道題了還剩兩題四書義留作明日，時間很是寬裕。

    天一暗，衙役就過來發(fā)薄被和蠟燭。

    謝見君沒用蠟燭，而是將案桌放平，支起了一張簡易的木板床，接著把薄被鋪平在木板上，便躺下裹著外衫歇息了。

    陸陸續(xù)續(xù)聽著有考生搭床的動靜，大家都吸取了晌午那會兒，硬是頂著大太陽答題而中暑的考生的教訓(xùn)，知道只有好好歇息，方能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以應(yīng)對明日。

    沒多時，號房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打鼾聲，震得號房的木板都在微微顫動，隱約還夾雜著抱怨聲。

    謝見君用衣服堵住耳朵，蒙著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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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被下雨聲驚醒的，一同醒來的還有睡眠較淺的考生，正手忙腳亂地找東西蓋考卷。

    好在雨下的并不算很大，又有號房的屋檐作遮掩，他將身下的薄被扯出來，把考卷一一都包裹起來，堆放在木板床上，沒了薄被，那木板床硬邦邦的，謝見君一整夜都沒能睡好，先前六月時受傷的腿又有些疼，他側(cè)著身子，半倚在木板上，翌日醒來時，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他將木板重新安置成案桌，站起身來想抻個懶腰舒展舒展，不成想架勢剛擺出來，衙役便直直地走過來，呵斥他趕緊坐下，莫要亂動。

    他連忙躬身致歉，身子又縮回這窄仄的案桌下。

    早上依舊是涼白開和半個餅子，墊了墊肚子后，他在衙役的陪同下，打算去茅廁解了個手，但被人直勾勾地盯著，他實屬羞赧難耐。

    干巴巴地站了好半會兒都沒有那尿意，眼見著衙役瞧他的眼神愈發(fā)奇怪起來，他只好作罷，想著還是等晌午交卷放排后，再回客棧紓解。

    昨夜下雨后，氣溫驟降。

    從茅廁回來時，他瞧著考生們精神都不甚好，眼底皆是泛著青色。

    那會兒搶救完考卷，再躺下歇息時，他聽著有考生抱怨號房漏雨，果不然今日一瞧，便有幾人臉色潮紅，隱隱似是有發(fā)燒的跡象。

    白日里答題時，就有學(xué)生考著考著，一頭栽倒在案桌上，不省人事，大抵是衙役都見得多了，倆人過來，抬著昏倒考生的手腳，井然有序地將人給抬了出去，還抽空呵斥掏出腦袋想看熱鬧的考生，讓他們都盯好面前自己的考卷，別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