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云胡將仙婆帶來后,便蹲坐在門坎兒上守著屋子,滿崽拿了塊紅薯,坐在他旁邊,有模有樣地啃著。 ———— 謝見君正百無聊賴地躺在炕頭上,只聽著“吱呦”一聲,門從外被人推開,他忙閉上眼,假意昏迷,平躺著身子,時不時還抽搐兩下,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嘟囔些有的沒的胡話,讓旁人一瞧,可不都覺得他是中了邪。 仙婆見狀,圍著屋里轉(zhuǎn)了幾圈,嘴里念念有詞,謝見君聽不很清楚,驀然自己眼皮被扒開,他翻著白眼,連呼吸都放平緩了。 不知仙婆瞧出來什么,約摸著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了屋子。 謝見君吁了口氣,方才可真是要憋壞他了,怕讓這仙婆看出點啥來,他大氣都不敢出。 屋門重新掩上,他起身透過窗欞,偷偷向外瞄去。 只見仙婆三兩步跨出了門,揮手招來云胡,讓他去準備些糯米來。 家里哪有這東西,糯米不是尋常人家的吃食,只逢年過節(jié)打年糕時才買,這會兒去鎮(zhèn)上,腳步利索的,最快也得午時過后才能回來,何況是云胡這樣足不出戶的小哥兒,打出生起,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集市了。 一時間,他急得如同熱鍋里的螞蟻似的滿院子瞎轉(zhuǎn)悠,雖知道謝見君此舉都是裝出來的,但也怕萬一真出了什么事兒。 好在福生娘住得近,當即便回家端來了一小碗白糯米,這是她前些天打年糕時余下的,就擱在柜子里,沒想今個兒居然派上用場了。 仙婆往裝糯米的小碗中斟滿水,嘀嘀咕咕地燒了張紙符進去,端著碗又回了屋子。 謝見君早先一步躺回炕上,眼睛微微睜開一道縫,就看著仙婆端著碗,直直地沖他走過來,正當他以為仙婆要讓他將這碗符水喝下去時,卻見仙婆不知何時撅了根柳枝條子,來回沾了幾遍符水,在他身上抽抽打打起來,揚起的符水點點滴滴撒了他滿臉。 躺平任“揉搓”的謝見君,心中不禁暗嘆一聲,這怎么好似是觀音娘娘捧著凈瓶在點化他一般。好不容易挨過了柳枝條子,本以為能松口氣,沒成想仙婆抓起符水中浸泡的糯米,抬手就揚了他一身,這糯米粒兒不比符水,砸到臉上生疼,偏偏他又不敢輕舉妄動,忍著難受勁兒等仙婆“作法”結(jié)束。 院子里。 福生娘同其他幾個婆子湊在一起,說起謝見君七八歲的事情,那時謝三和蕓娘也不是沒找人相看過,但多數(shù)人都只是看了看,搖著頭就走了,人沒治好,還搭進去不少錢,久而久之的,這事兒也就這么擱下了。 云胡那會兒才五六歲,僅僅聽他娘說起過一些,不過都是些茶余飯后的閑話罷了,如今聽這些婆子閑嘮,他帶著滿崽躲在一旁也不攙嘴。 “要我說啊,肯定是云胡,克他家里那口子,昨日這謝家小子還生龍活虎的,哎呦,提著掃把趕人的那支棱勁兒,可嚇死人了?!比巳褐胁恢l起的頭,眾人循聲望去,是老莊家的陽哥兒。 “陽哥兒,起早沒漱口,擱這兒滿嘴噴糞呢?!备I锏菚r駁斥了回去。 陽哥兒小腰一扭,挑了挑眉,“于嬸子,瞧您這話說的,也不知道是誰這一大早的,不伺候莊稼地,跑來咸吃蘿卜淡cao心?!?/br> 這陽哥兒同云胡娘家,早前因著澆地的事兒落了些恩怨,每次見了云胡,他都會尋著機會呲噠他兩句,眼下更是不依不饒,“這村里誰人不知云胡克父克母,頭著蕓娘剛沒,這傻子又不省人事了,不是克夫是什么?人家要休他,你們就不該攔著,瞧瞧,這弄得什么事兒?瘟貨?!?/br> 連珠炮似的話,一茬接一茬地砸得眾人都啞了聲,一向好管閑事兒的福生娘張了張口,也沒說出個道道來,大家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云胡這命格,大伙兒還是忌諱的。 “不、不是、這樣的”云胡聲音有些發(fā)抖,他手指向掌心用力地蜷縮著,連指甲嵌進rou里都未曾察覺。 誰也沒注意到,齊腰高的滿崽像只泥鰍似的,不聲不響地鉆進了人群里,只待眾人反應過來時,滿崽攥著小拳頭,猛猛地砸向陽哥兒,“云胡不是瘟貨!你亂說!你才是大瘟貨!你們?nèi)叶际谴笪霖?!我阿兄沒死!” 陽哥兒沒想這小屁孩拳頭這般硬,立時被砸得抱頭鼠竄,眾人圍在一旁看熱鬧,也沒有上去幫忙的。 乍然,屋門從里被推開。 謝見君亭亭立于門前,一襲素色長衫襯得人長身玉立,寬大的衣袖隨風飄起,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滿崽追打得難堪的陽哥兒,清明溫潤的眼神中透著幾分難掩的寒意,他淡淡開口道, “聽說是你在這兒咒我死了?” 第6章 “那謝見君是當真不傻了?”起早飯桌上,福生聽他娘繪聲繪色地講著昨個兒老謝家發(fā)生的事兒,越聽越覺得懸乎。 “可不是哩,我瞧著說話吶,也板正了,眼神也清亮了,哪還有半分傻子樣兒,你是沒見,昨日陽哥兒嚇得,道歉的時候,身子骨都在哆嗦?!碧崞疬@個,福生娘心頭一陣暗爽,這傻子不傻了之后,可不得了,一個眼神,一句話而已,那陽哥兒屁都不敢放一個,“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就跟身后有狼攆他似的。 “那陽哥兒就是欠兒,早該被收拾了,見君嚇唬嚇唬他也好,省得他成日那張嘴到處瞎巴巴?!备I蚕訔夑柛鐑鹤焖椋綍r見了他都躲著走?!安贿^,那仙婆當真是說給見君尋回魂魄來了?”他半信半疑地追問道,這聽上去真就挺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