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殿中沒有任何聲響,所有能喘氣的活物都被顏方毓的結(jié)界排斥在外。 別說是人,連只叫春的野貓都沒有,靜得令人心里發(fā)慌。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容秋沒忍住又紅了眼睛。 他緊緊抿著嘴唇,將顏方毓從血泊里拖到旁邊相對干凈的衾褥上,又把人擺成個舒服的姿勢,讓他的腦袋枕在自己大腿上。 緊接著容秋拿出陣芯,按照笛昭教給他的方法張開陣法。 一道玄妙法力自珠內(nèi)而發(fā),虛虛攏住兩人。 昏迷中的顏方毓長睫抖動了一下,眉頭似乎比剛剛舒展了一些。 “顏哥哥?” 容秋叫了他幾聲,然而后者并沒有轉(zhuǎn)醒的跡象。 他失望地閉上嘴巴,又抹了抹顏方毓沾血的臉,擦不干凈,只好并指掐出一道祛塵訣。 容秋修為低微,術(shù)法也稀爛,幾十道祛塵訣打在顏方毓身上,那人依舊是血糊糊的一片。 一股酸澀的委屈從容秋喉嚨里涌了上來。 自己真是一只沒用的兔子,沒法幫老婆治傷就算了,甚至連幫他弄干凈血跡都做不到。 容秋沉默地繼續(xù)甩著術(shù)法,眼淚滴答滴答落在顏方毓臉上。 淚水將有些干了的血痕暈開,露出一小片干凈的肌膚。 ——竟比他的祛塵訣還管用一點(diǎn)。 容秋:“……” 容秋一扁嘴巴,眼淚無聲間落得更兇了。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了,毫無征兆。 好像上一刻容秋還暢游在無盡云海,雪色月宮美輪美奐 自己像是與顏方毓建立了某種奇異的聯(lián)系,能微妙地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可下一刻他卻跪坐在一洼老婆吐出的血泊里,目力所及一片赤紅。 顏方毓著藍(lán)、著碧,描金、戴銀,身上少見艷色。 零星的紅,是他沾了蜜糖的唇瓣,是他被自己偷嘗甜味后頰上一閃而逝的霞色,而不該……不該是這樣觸目驚心的鮮血。 容秋很不習(xí)慣鋪了一身大紅的老婆。 他吸了下鼻子,突然兇狠地伸出手。 那雙手去時殺氣騰騰,落在顏方毓領(lǐng)口的盤扣上時,卻忽然變得異常輕柔。 容秋解開他的扣子,小心卻迅速地把他染血的衣袍一層一層全都扒了。 護(hù)體靈力矜矜業(yè)業(yè)地裹在顏方毓周身,卻并不管主人被如何被耍流氓。 盈潤的星光甚至在容秋脫人衣服時繞了繞他的手臂,像只被人一摸就躺的小流浪,就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容秋三下五除二將人脫得只剩一套干凈的里衣,拉過角落里那條干凈的錦被,展開來抱著對方一起鉆了進(jìn)去。 容秋閉上眼睛,強(qiáng)迫自己靜下心來。 他想效仿之前神識課上的自己,借助陣芯之力,再看一眼那座崩解在他面前的月宮。 然而不知是因為懷中人血?dú)馓ⅲ€是陣芯畢竟只有三分之一的效力,無論容秋怎么嘗試,都無法再回到進(jìn)入云海時那種昏昏沉沉、似夢非夢的狀態(tài)。 容秋壓了壓喉嚨里的酸澀,不由自主地緊緊摟住顏方毓,將臉埋進(jìn)他的頸窩里。 顏方毓身上的淺香被濃郁的血腥氣壓住了,只有鼻尖頂入他頸根與領(lǐng)口的縫隙時,才能嗅到一絲清淺的、熟悉的氣息。 顏方毓闔起眼睛的模樣安詳而沉靜,如果不是這道熟悉的淺香昭示著懷中人的存在,那么他與容秋曾經(jīng)輕薄過的人偶幾乎毫無區(qū)別。 容秋那么喜歡那只老婆樣式的人偶,愛不釋手地將其抱在懷里啃得又禿又藍(lán)。 可當(dāng)初他有多么喜歡它,如今就有多么討厭此時顏方毓無知無覺的樣子。 容秋的胸口震了一下。 他掏出靈璧,看見是笛昭給他發(fā)的消息。 神識課上的法陣?yán)餆o法使用靈璧,這顆陣芯只有三分之一的法力,便只是信息接收得不太順當(dāng)。 她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不少,只是這時才被容秋收到。 沒得到容秋的回復(fù),笛昭話說得越來越委婉,但中心意思只有一個,那便是安慰容秋不要太過心急,顏方毓尚有余力撐起結(jié)界、排開外人,那就代表已做足準(zhǔn)備閉關(guān)療傷。 容秋窩在顏方毓懷里,死死盯著消息上“自有安排”那四個字。 即使再委婉,他也讀懂了笛昭話語中所暗示的意思。 境界之差猶如天塹,小兔子才區(qū)區(qū)練氣期,與他的大能老婆便更是一個天上,一個海底。 他縱使再焦急,做的這些恐怕也只徒勞無功罷了,不如顏方毓自己調(diào)息一個周天的,無需白費(fèi)力氣。 容秋不是不知道自己定然幫不上忙,也不是不知道顏方毓應(yīng)該沒有性命之憂。 可是知道這些,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什么都不做了嗎? 也許自己現(xiàn)在做的事情對于顏方毓來說都是杯水車薪,但只要有幫助——哪怕只是一絲絲,容秋都愿意去試一試。 不知從何時開始,“老婆”在他心中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能為他生只可愛小兔崽之人的代名詞,而變成了顏方毓本身。 小兔子尚且懵懵懂懂,并不知道這兩者的區(qū)別,亦是天真爛漫,不知世上總是不會事事圓滿。 終有一日,他要面對不僅是被曝露于“老婆”面前的假孕,更是一個連假孕都不會的老婆。 小兔子總要知道魚與熊掌不能兼得,老婆和親娘——不,是親兔崽掉進(jìn)水里,他只能撈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