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顏方毓的聲音驚雷一般突然炸響。

    第065章

    容秋恍然如夢初醒, 猛地從人偶頸窩中抬起腦袋。

    “你在做什么？”顏方毓又問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咬牙切齒。

    “啊……我……”

    容秋慌忙擦了擦人偶頸側的口水，裝模作樣說：“我……我睡不著?！?/br>
    顏方毓涼絲絲地說：“怎么, 一定要熱熱香香的你才能睡嗎？”

    容秋有一瞬的心花怒放, 又立馬被自己壓了下去。

    “不用了不用了, 我還沒練好呢, 萬一再把顏哥哥擠下去就不好了。”他很有自知之明。

    顏方毓不冷不熱笑了一聲。

    然而此時此刻, 無論是被嚇的還是被饞的, 容秋倒是真的有點睡不著了。

    “啊，對了?！?/br>
    他忽然想起, 今天的大事史課還有課業(yè)要問顏方毓的。

    還沒到考前昏天黑地記各個歷史發(fā)生年份的時候，那段持續(xù)千年的魔族、人族血淚史，對于此時的容秋來說更像是一則聽不太明白的故事。

    他絮絮叨叨給顏方毓敘述了課上發(fā)生的事情, 又問道：“我開始覺得那幾個人類說的有道理，可小綺說話的時候, 我又覺得小綺說得對?！?/br>
    “莊先生說他們都對，”容秋回憶著莊尤的話, “‘世上之事, 本就無絕對對錯，只有立場之分；甚至, 立場也無絕對, 只看目的為何’?！?/br>
    他疑惑：“可是，他們兩邊的意思明明是相反的??？”

    顏方毓沉默良久, 忽地哼笑一聲。

    “不論對錯，只論立場……不錯?！?/br>
    “什么？”容秋不明白。

    顏方毓說：“你舉棋不定, 只是因為你站在了他們各自的立場去思考問題，如此, 才會覺得他們所說的都有道理。”

    容秋懵懂點點頭：“他們說的話，拆開來聽我都能理解，但合在一起我又不明白了?！?/br>
    “魔族被關在地底，對他們來說是壞事，對人族來說就是好事。但莊先生又說被關了一千年，魔族已經(jīng)沒法再繁衍生息，所以小綺他們重見天日，對魔族來說是好事，而能延續(xù)種族，供給靈力，對人族來說應該也是好事。但靈力比之前少了，又好像是壞事……？

    “還是說要做對自己好的事，就一定會傷害另外的人？

    “唔……這樣的話，到底還算不算是‘好事’呢？”

    容秋的話亂七八糟，說著說著就把自己也給繞了進去。

    但顏方毓竟聽懂了。

    他輕笑了一聲，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玩過骰子嗎？”

    沉思中的小兔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啊，還沒有，但是以前見過的?！比萸镎f。

    “那就好，不然我還得想個別的例子?！鳖伔截拐f道，“一顆質地均勻的骰子，在沒有任何外力干擾的情況下自然投擲，那么投到每一個點數(shù)的可能性都是均等的。”

    容秋很捧場地點頭：“嗯！”

    顏方毓：“你投擲六次，大概率并不能把每個點數(shù)都投出一次，投六百次，也不一定能讓每個點數(shù)都出現(xiàn)一百次?！?/br>
    “但你投六千次、六萬次，乃至更多，每個點數(shù)出現(xiàn)的概率便會無限接近均等。”

    “嗯，我聽懂了，”容秋疑惑道，“可是這個，和我剛剛說的有什么關系嗎？”

    “世事之行軌皆是這個道理，有時你不明白，只是因為你只投了六次，若投得次數(shù)夠多，便能窺到規(guī)則痕跡。”

    顏方毓頓了頓，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扇骨，用一種微妙的語氣道：“站得至高至遠，視野至廣至闊，這便是天道?！?/br>
    “嗯……”容秋明白，但又不是太明白，“所以天道在投骰子？”

    顏方毓笑出了聲：“哈，誰知道呢？或許正是天道投了六萬次骰子，才告訴世人每個點數(shù)出現(xiàn)的概率理應相當?！?/br>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天道投骰子跟小綺他們有什么關系?！比萸锢蠈嵉卣f。

    “我在教你……除了人族和魔族之外的，用天道的視角看問題。”顏方毓說，“當投骰子的次數(shù)足夠多——也就是時間足夠久，久到一千年前、至更早?！?/br>
    “彼時魔族遭受傾軋，致使地上靈力不豐，人族劍走偏鋒行清世行動，魔族遷入地底，自此清濁分立?！?/br>
    “這一千年間，并不僅是人族，獸修、精怪，乃至普通草木，是地上所有生靈，都沐浴著如此精純的靈力?！?/br>
    容秋才剛剛吃了由富裕靈力灌溉催生的綠植，能明白它不僅僅是味道奇佳，當中更有微弱靈力存在，落進他的胃袋后便匯入經(jīng)脈、自行流轉入丹田。

    這樣的草木，定是生長在普通地方的綠植所比不上的，書院外很難見到。

    而在之前的一千年里，這樣靈力濃郁的草木卻如同路邊的野花野草一般，比比皆是。

    推及己身，容秋似乎突然對江游等一眾人族所說的話有了更深的理解。

    “一千年是多久？”顏方毓自問自答，“人生百年，百年便有三至五代，一千年便有三五十代人族生而復死，壽數(shù)更短的異族便更替更快。”

    “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br>
    “地上所有生靈被濃郁靈力蘊養(yǎng)，資質便這樣潛移默化間逐代提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