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哥，沒有我你也能過得很好。

    他微微笑著，一雙細(xì)筷子挑著綠色蔥花，遲遲沒有開動。

    “你買了回家的機票了？”

    “買了?！?/br>
    一碗牛rou面由沉默的半個小時所消耗，28寸的大行李箱攤開在地板上，好像被人劈成了兩半，散落的衣物像是從里面掉出來的內(nèi)臟。

    窗外小雨淅瀝，房間變成真空，我們答應(yīng)過彼此不要將傷心。如果無法流淚，就只能欲言又止。

    盡管我早已在心中排練過無數(shù)次：每天早晨他去上班，我們在家門口分別的時候；他去外地出差，我開車送他去機場的時候，每一次我都和他大聲說再見：

    再見，池易暄！再見，哥！再見，我的寶貝！早點休息，再早一點回家！

    我的再見說得太用力，也許他第一次就聽出了端倪。

    我們的愛無條件，但有時限。

    我的生日到了。

    第84章

    天空是慘白的灰，大雪像破碎的云。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池易暄也要上班，我很早就想好了要帶什么東西回家，行李收拾不到半天就全部完成。

    辭舊迎新，剩余時間幫他做了大掃除，我扔掉了衛(wèi)生間里自己的牙刷，卻偷走了那支他用過的舊剃須刀。

    過去一年我們總共拍下了5872張照片和485段視頻，厚厚幾本相冊像磚，里面裝滿了他，我自己卻寥寥無幾。

    相冊與相機占據(jù)了行李箱一半的空間，我不得不將一部分衣服打包裝進紙箱，池易暄會幫我寄回爸媽家。

    冷峭的冬天，灰蒙蒙的天讓人難以分辨清晨與黃昏。陽臺地磚上鋪了一層新落的積雪，穿著拖鞋踩上去，輕輕一腳便將雪踩實，留下一只深色的腳印。

    怎么一天的時間竟能走得如此之慢，我想是因為他不在我身邊。

    那么時間對他來說又是快、是慢？

    白雪陸續(xù)落到黑色的扶欄上，扶欄變成了一半黑、一半白，上半部分是白，下半部分是黑。

    陽臺角落的陶瓷煙灰缸里躺著四只歪倒的煙屁股，我撿起來將煙蒂倒進垃圾桶，拿到水龍頭下沖洗干凈，歸回原位。

    吹了沒一會兒的風(fēng)就打了兩個噴嚏，我轉(zhuǎn)身就要回屋，臨走前又折返回扶欄前，順走了我哥剩下半包沒抽完的煙。

    ·

    雪一直下，沒想到今夜還未過去，一切就被漆成了白。

    我在沒開燈的客廳里獨自打游戲，打到晚上七點多池易暄才回家，我聽見門外傳來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就知道是他，扔下手柄跑到玄關(guān)為他把門打開。

    他們公司的電梯能將員工直接送到地下車庫，下班以后直接開車回家，身上不會有雪，我卻看到他的皮鞋鞋底結(jié)了灰色的雪塊，肩膀上沾著零星幾點水珠，是雪化了。

    他看到是我時愣了下，圍巾攏住的臉紅撲撲像蘋果，“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換上拖鞋，再將外套和圍巾掛到衣帽架上，“等很久了嗎？”

    我本來想要說沒有，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對啊，等了你一天?！?/br>
    “是嗎？”他笑了起來，語氣有點調(diào)皮，“那我補償你吧？”

    “怎么補償？”

    他將手里拎著的幾個塑料袋遞給我，我接過后拿到廚房，打開發(fā)現(xiàn)有雞蛋、面粉、淡奶油等食材。

    我問他這是要做什么。他說：做蛋糕。

    “蛋糕？”

    “對啊，今年我來給你做個生日蛋糕，怎么樣？”他將襯衫袖口挽到手肘，信心滿滿地從廚房里拿出鍋碗瓢盆。

    我想要去幫忙，沒多久他就把我趕出廚房，說這么簡單的事情他自己能夠完成。他最近才剛熟悉幾道家常菜，烘焙對他來說還是高難度的技能。我只好干坐在廚房外，看著他將所有材料擺到面前。他每隔兩分鐘都要看一眼手機上的教程，小拇指往上面點一點，好讓屏幕持續(xù)保持亮起，極其具有耐心地打發(fā)著蛋白、蛋黃，只為了烤出一個完美的蛋糕胚。

    當(dāng)他連續(xù)第三次從烤箱里拿出黑蛋糕時，他終于放棄。所以說人不能太貪心，還沒學(xué)會走路就要奔跑。他憤憤扔下隔熱手套，咬牙切齒的模樣仿佛要往烤箱上踢出一個大洞，披上外套就要出門。

    我趕忙問他要去哪兒，他說：買蛋糕。

    現(xiàn)在都快晚上十點了，哪里還能買到生日蛋糕？然而這句話我不能說出口，我哥已經(jīng)上了頭，說什么都沒用。還不如說：我和你一起去。

    我們一同乘電梯到車庫，剛走出轎廂就感到寒氣逼人。我戴上羽絨服帽子，將拉鏈拉到頭，池易暄腳步匆匆走在我前面，趕時間似的，急著發(fā)動汽車。

    他沒戴手套，坐進駕駛座以后先往手心里哈氣，然后搜索起附近的蛋糕店。

    離我們最近的幾家蛋糕店早已關(guān)門，現(xiàn)在只有便利超市還開著。我?guī)退衍噧?nèi)的空調(diào)溫度升高、再打開方向盤加熱，他邊看地圖邊向我保證一定能買到好吃的蛋糕，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卻急躁地敲擊著。

    我陪他跑了兩家超市，看評論說這兩家超市都有自己的糕點房，等我們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糕點房內(nèi)空無一人——糕點師們早都下班了。

    偌大的超市里只有我和池易暄兩位客人，員工委婉地表示明天是元旦，他們也準(zhǔn)備早點回家，池易暄卻像沒聽見似的，雙手插兜在貨架前踱步，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