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盤子?！蔽覜]撒謊，盡管盤子上端的大多不是菜，而是烈酒。

    “辛不辛苦??？”mama又來捏我的臉。

    “痛并快樂著?！?/br>
    “缺錢就找你哥要?！背貛r碰了碰我的酒杯。

    “那不行，不然媽又要嫌棄我，說我拖我哥的后腿?！?/br>
    “瞎說！我從小就教育他，照顧弟弟是他的責(zé)任?！?/br>
    池易暄笑笑不說話，將他準(zhǔn)備的禮物遞了過去。mama拆開禮盒，兩只眼睛頓時泛光，驚喜地拿出絲巾在脖子前左右比劃。

    酒足飯飽，池巖為我們切了只哈密瓜，然后去沙發(fā)上看電視，沒一會兒呼嚕聲就響了起來。我收拾起碗筷，mama擦著餐桌，池易暄戴著手套在水池邊洗碗。

    終于將最后兩只碗放進(jìn)水池，我站在一旁等著洗手，而我哥巋然不動，渾然不顧我像狗一樣提著兩只前爪，賊兮兮地等待他將水龍頭讓給我。

    他不讓，我只得作罷，掃視一圈，拿起鋼絲球擦洗灶臺上的油污。偶然間抬頭，透過窗戶，看見小雪慢悠悠地下，橙黃色的方格子影影綽綽。

    晚上十一點半，池易暄去衛(wèi)生間洗漱，mama給我送來被子，整理被套時悄聲問我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怎么就把我哥哄好了。

    “秘密?！蔽覍⑹持肛Q在唇前。

    她撇撇嘴，又問起找對象的事，問我和我哥有沒有什么進(jìn)展。

    我心里一跳，隨后發(fā)現(xiàn)這句話有歧義。mama問的永遠(yuǎn)都是我們各自的進(jìn)展。

    我搖頭，說我工作都沒有，考慮這個太早。mama說：對你哥來說不早了，他要單身到什么時候？

    我沒有提dy，說了個圓滑又扯淡的理由：緣分未到。

    她為我將枕芯裝進(jìn)枕套，提到二姨，說她省吃儉用送小孩出國讀書，現(xiàn)在居然參加同性戀大游行。

    我說：“這是人家的自由和權(quán)利?！?/br>
    “我知道呀！”mama將枕頭拍軟，擱在床鋪上，“你別看你二姨整天笑嘻嘻，其實夜里都在偷偷哭——為什么現(xiàn)在的孩子一點都不知道體諒母親呢？還好你們都體諒我，你們都是我的心頭rou?！?/br>
    我“嗯嗯”兩聲，冷不防想起韓曉昀的話：這是不正常的。

    不正常，好難定義的三個字。離群值大多要被剔除，這我知道。

    就這樣陷入沉默，直到池易暄趿著拖鞋，頂著一頭濕發(fā)從衛(wèi)生間出來。mama見狀立即為他拿來干毛巾，他靦腆地笑了笑，說了句“謝謝媽”，接過毛巾擦著頭發(fā)。

    “早點睡?！眒ama笑瞇瞇地將門合上。

    水蒸氣從敞開的衛(wèi)生間內(nèi)飄出，我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機，等到吹風(fēng)機的鼓風(fēng)聲停了，池易暄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手指按在墻上照明燈的開關(guān)上。

    “我把燈關(guān)了?！?/br>
    “好?！蔽覕R下手機，自覺在地鋪上躺下。

    他俯視著我，“你要睡地上？”

    “對啊?！蔽抑Ю馄鹉X袋看他。

    這曾是我們的臥室。

    上下鋪一睡就睡了五、六年，直到青春期來臨，還在發(fā)育的孩子雙腳伸直時都要從床尾掉出來。好在池易暄念高中后有了自己的房間，上下鋪的連體床被mama賣給了同小區(qū)里的雙胞胎家長。她在池易暄的房門上貼上“離高考xx天”的標(biāo)語，言下之意讓我和池巖沒事別去sao擾哥哥。

    上大學(xué)以后，他的房間常年沒有人住，爸爸就拿來堆行李與雜物。后來mama有了新愛好，買了架電子琴，怕吵到鄰居就把自己關(guān)在雜物間內(nèi)自娛自樂，久而久之我哥的臥室變成了mama的工作室。我們的房間則變成了我的房間，一直保留到現(xiàn)在，沒看完的漫畫書還被夾在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之間。

    白煬之前，逢年過節(jié)都是池易暄主動打地鋪，他將氣墊床充好氣，然后從行李箱里掏出他從大學(xué)城里淘來的小玩意遞給我，說是生日禮物和新年禮物一起送了。高中時我吃住都在家，除了偷偷去網(wǎng)吧上機，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池巖和mama每個月給我兩百塊，少打幾盤游戲，半年省吃儉用存下來近一千。我給他買條領(lǐng)帶，剩余的零錢買了文具盒和筆記本，他拿過后收進(jìn)書包，每次都會說正好下學(xué)期能用。

    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都用ipad做筆記。

    白煬之后，他會不聲不響地將氣墊床拖回自己的房間。今天我趁他洗澡時提前將氣墊床充好氣，擱在我的單人床邊。

    我們的臥室布局是：床靠窗，書桌靠墻，中間勉強留下一條過道。現(xiàn)在過道上塞了氣墊床，空間更為逼仄。他下床時估計得先爬到床腳，否則就會踩在我臉上。

    “別客氣，你睡得高興我就高興?！蔽乙粋€大男人躺在氣墊床上，他推不動。

    很少如此直白地說出這些話。池易暄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了？你睡舒服了才能賺大錢，我還指望你給我交房租?！蔽覍⒈蛔由w上。

    最后半句話顯得有些多余，我怕他又要趁機嘮叨我找工作的事，但是他什么都沒有說，關(guān)掉了房間里的燈。

    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看見他黑色的身影順著床頭爬上，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后躺下?；秀遍g還以為他像以前一樣爬梯去上鋪。

    第一次睡氣墊床，怎樣都不安穩(wěn)，好像飄在海上。我聽著他輕微得幾乎無法被捕捉的呼吸聲，先前還有困意，現(xiàn)在卻睡不著了。

    輕手輕腳坐起身，這個高度剛好可以看見他的輪廓。毫不意外，他背對著我，面向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