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正此時走到了妻子身邊，輕撫著愛人的肩膀，不悅地教訓著兒子：“這么多年還是沒有一點長進，遇到點事就大喊大叫，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診了，我們真正能做的就是讓你外婆盡可能的高興，讓她期望每件事都能有個好結(jié)果。”

    周一當然知道這些道理，但是這樣冷靜分析的話語讓他再一次厭惡他的父親，像是一臺精密的儀器，何時何地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沒有一點多余的情感，只有涉及到齊菡時，這臺機器才會有一絲波動。

    因為親人的生死而情緒激動在周守正眼里只是大喊大叫，對無能改變的現(xiàn)實感到悲傷痛苦卻只得到父親不悅的訓斥。

    算了，周一想，反正他們就是這樣，永遠理智冷漠，永遠套著一層精致得體的外殼。

    “我會去看外婆的，至于其他事我不會考慮，你們也不用cao心。”

    周一逃離了這個讓他窒息的空間，沉默不愿回應的母親、冷漠無情的父親，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呢？

    舐犢情深、母慈子孝形容的幸福家庭真的存在嗎？所以當初就應該強硬地堅持流產(chǎn)啊，把自己生下來，他們看了心煩，自己活著難受。

    周一躲上車，沉默地抽著煙發(fā)泄心中復雜情緒，車內(nèi)的煙灰缸沒多久就被煙灰鋪滿，像是他被親情燙傷的心被灰燼掩埋。

    ——

    “外婆，我到家門口啦，怎么沒人在家？”周一按了門鈴沒人來開門，朝著院子里看也沒看見人。

    電話那頭像是刻意小聲了些：“啊？哦哦，嗯，我和你外公出來玩了呀，你怎么突然去家里了呀，提前說一聲呀。”

    周一聽得出她語氣里的虛弱：“提前說了，你要繼續(xù)哄我說你沒生病嗎？”

    “一一......你、你怎么...是不是你爸媽說的？我再三說了不要和你講的呀！”

    老人的語氣激動起來，她真不知道怎么攤上這樣不靠譜的女兒和女婿，說了不要害小孩擔心，卻偏要說。

    周一心里也有氣卻生生忍?。骸昂昧耍悴灰炙麄?，在哪個醫(yī)院？我去看你。”

    當聽見那個地址的時候，周一有片刻的怔愣，是林述之前寄過快遞的地址。

    半療養(yǎng)半治療性質(zhì)的醫(yī)院，這是不是說明，外婆也坦然接受了保守治療的方法？所有人都能接受，就只有他、就只有他大喊大叫、不肯接受是不是？

    到了醫(yī)院周一也沒時間去想會不會在這里遇見林述，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著自己應該怎么調(diào)節(jié)情緒，他悶頭走進電梯的剎那，林述從另一個電梯間走了出來。

    兩人各懷心事的擦肩而過，又一次錯失了重逢的機會。

    林述剛送父親和奶奶回來，他把家里的欠債都還清的這一消息告訴了他們，母子二人緊緊抱住了林述，不幸的遭遇沒有摧毀他們，林述靠著自己一點一滴將所有借款全部劃掉的那一刻，他終于感覺到了人生前路可見的光明。

    現(xiàn)在唯一的目標就是賺錢、存錢、買房了！

    與此同時周一在病房里卻是一臉愁苦，偏偏他還要裝出勉強的輕松心情安慰外婆。

    “一一啊，你別生氣啊，外婆是怕你知道了難受，外婆都這么大年紀了，再拖著做化療，太痛苦了呀。”外婆還如記憶里一般溫柔，說話還像在哄小時候的自己。

    周一緊緊握住外婆枯槁的手，無奈又只能接受：“你不告訴我，我當然會生氣，我從小是你養(yǎng)大的，你偏偏只瞞我一個，我不僅生氣，還很傷心?！?/br>
    “怕你太傷心...哎，是外婆不好，是外婆不好，還是叫你傷心了?！蓖馄耪f話吃力的模樣讓周一心中不忍想要落淚，卻怕眼淚惹得外婆更是心緒不寧，只能沉默地將她摟進懷里。

    周一深呼吸了幾下，強顏歡笑轉(zhuǎn)移了話題：“中午剛和爸媽見了面，說要給我介紹對象，是不是你催他們了？”

    周一的外婆也悄悄拭去眼眶里的淚珠，“我也不是催，只是叫他們上上心，你爸媽，哎，我也對他們無話可說，只是如果我再沒了，誰來管你呢？”

    “我都這么大了，自己能管自己，外婆你不要擔心我，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更別去管他們夫妻倆?！?/br>
    就算他心里沒有對林述動心思，現(xiàn)在外婆這樣的病情，他怎么可能有閑情去相親呢？

    外婆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周一的手背：“那你怎么辦呢？永遠一個人嗎？外婆怎么能放心呢？最好有人能照顧你......”

    周一輕輕搖頭：“外婆，我如果要結(jié)婚，那一定不是出于想找一個照顧我的人，我選擇一個人共度余生一定是因為我愛他，想要對他的一輩子負責，才會和他結(jié)婚?！?/br>
    看著外婆憔悴的面容，周一有意想要活躍氣氛：“雖說爸媽對我沒感情，但是我從他們身上遺傳和學習了對愛人的不離不棄、對感情的忠貞不渝，所以，外婆，你不用擔心我?！?/br>
    “你啊你，你這張能言善辯的嘴倒是學了你外公的十成十?！敝芤坏耐馄盘崞鹱约阂呀?jīng)過世的老頭，面上也浮起了笑意，她慶幸周一的童年是與他們一起度過的，那些年快樂幸福的時光讓她懷念。

    周一親昵地用臉頰蹭了蹭外婆的手心：“是啊，我們家祖?zhèn)鞯膶Υ星檎J真，所以我更加不可能隨便和別人相親結(jié)婚了?！?/br>
    “好好好，你是有主見的大人啦，外婆小看你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