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年卻屁股焊車上了似的，眼前景象跟他想象中的夜市差太多了，他認(rèn)為的夜市雖然衛(wèi)生可能差一些，但也應(yīng)該是一排排小商販在規(guī)定的位置內(nèi)擺攤做生意，但眼前分明是張牙舞爪的緬甸馬仔團(tuán)團(tuán)圍攻“小攤販”。

    “下來啊，傻了？！”，趙束敲車窗催促。

    沈敬年猶猶豫豫地靠著車門，手指向不遠(yuǎn)處一簇簇的人群，“他們這是干什么呢？”

    “馬仔送料子”

    趙束剛說完話就被眼尖的馬仔發(fā)現(xiàn)，三秒之內(nèi)身旁瞬間聚集了五六個馬仔，速度快到給沈敬年一種這幫人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錯覺。

    馬仔們的裝扮非常類似，每人腰間都背個灰突突的小挎包，多的裝七八塊料子，少的裝一兩塊。

    在緬甸翡翠零售業(yè)，貨主和買主很少直接見面，大部分交易環(huán)節(jié)由中介代為進(jìn)行。中介又分大中介和小中介，市場上拿著貨主的料子尋找買主的馬仔就可以看作是小中介。

    在礦區(qū)不能小瞧這些送貨馬仔，在買賣雙方無法直接溝通的情況下，他們掌握的信息尤為重要，前提是他們說的都是實話。

    不過從馬仔的送貨質(zhì)量、要價高低、礦石產(chǎn)區(qū)以及出手的急切程度確實可以看出很多事情，所以雖然“東來”的賺錢路子是源頭批發(fā)，但是技術(shù)部也經(jīng)常來夜市溜達(dá)，遇到合適的料子就順手收。

    趙束被馬仔圍上有情可原，沈敬年不明白自己怎么也被圍上了，老子跟你們不是一個行當(dāng)?shù)陌。?！你那臟手都快戳我腮幫子上了??！起開！??！

    這個場面把兵哥們也嚇一跳，四人七手八腳連忙把自家“老板”從人群中摘出來，就這么一轉(zhuǎn)眼的工夫，沈敬年找不著趙束了。

    他真是怕了這個讓他心有余悸的場景，也顧不得什么形象，雙手?jǐn)n在臉側(cè)扯嗓子喊：“富貴兒~富貴兒~”

    轉(zhuǎn)圈喊了足足十多聲，趙束才跟楊慶峰并肩從人群中繞出來。沈敬年當(dāng)下就不樂意了，說好了帶我出來玩，剛到地方就找別人去了？

    還tm是這小子！

    最煩的就是他！

    沈敬年大步上前擠進(jìn)兩人中間，扭頭對趙束小聲說：“一幫人圍著我，我都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br>
    趙束從沈敬年刻意壓低的聲音中精確捕捉到了尾音中那份隱蔽的撒嬌，他心說你本人高大威猛又帶著好幾位專業(yè)保鏢，然后跟我說害怕.....

    但畢竟沈敬年說的是事實，把他自己扔下也是自己不厚道，所以此時趙束貼心哄了半句，“死不了”。

    有趙束在，沈敬年這邊的馬仔規(guī)矩了不少，沈敬年一開始還伸手往旁邊的趙束那兒讓，后來干脆兩手一背抬頭往天，拒絕跟馬仔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還沒進(jìn)夜市，兩人就寸步難行。沈敬年在人潮洶涌中無事可做，只好“被迫”觀察趙束。

    他發(fā)現(xiàn)趙束除了對他沒有耐心外，對工作倒是耐性十足。無論身邊圍了多少馬仔，他都一塊塊料子看過去，沒有一絲不耐煩。

    有時候同一個馬仔遞過來第一塊，趙束看了一眼說“不要”，馬仔馬上又遞過來第二塊，趙束還是搖頭，馬仔接著遞過來第三塊，趙束依舊拒絕。

    按照一般人，這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搓出火了，但是趙束從頭到尾都神態(tài)平和，甚至最后還跟馬仔說“姐蘇定巴喋”，這句沈敬年知道，是“謝謝”。

    兩人如同在早晚高峰的地鐵上一般，幾乎是被馬仔推著往前走。兩人被推到夜市中段的位置時，趙束終于對某一位馬仔遞過來的原石產(chǎn)生了興趣。

    他拿起自己的小手電，轉(zhuǎn)著圈把這塊巴掌大的黑石頭看了個遍，左右換手顛了顛，低頭思索幾秒后問馬仔：“這塊開價多少？”

    在趙束說話的過程中，托著原石的眾多手掌依然從四面八方往趙束眼前伸。趙束不得已左右偏頭向后躲，周遭推銷與叫價聲瘋狂沖進(jìn)他耳道，以至于馬仔說第二遍他才聽清，馬仔說：“老板，這塊要1個億?！?/br>
    馬仔說的自然是緬幣，1人民幣約等于300緬幣，1億緬幣大概合人民幣32萬。

    趙束老練拉價，“1個億看不到，2000萬先封包”。

    趙束在礦區(qū)是不折不扣的焦點，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永遠(yuǎn)不缺熱度。他余光掃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人群，一手握著石頭另一只手揪住馬仔的挎包帶子，才能保證兩人不被沖散。

    “2000萬太低了，老板你再看看，這塊是好料子來的”

    封包，是翡翠行當(dāng)里獨有的交易流程。

    一般情況下賣家會給中介一個心理預(yù)期價位，比如1000萬，如果買家給出的價格高于1000萬，馬仔可以當(dāng)場決定出售。

    如果買家給出的價格比1000萬低，但是又不算低的離譜，比如買家給800萬，那么可以先找一張紙或者膠帶把原石包裹起來，買家自己將給出的800萬寫上并且做好記號。

    這個時候中介會跟賣家電話溝通，賣家決定是否以這個價格出售，這個過程一般需要1~2天。

    而封包的作用就是在此期間，中介不可以將這塊料子拿給其他人，也不可以拆開刷洗或者破壞料子，相當(dāng)于對買家及原石的保護(hù)。

    經(jīng)過溝通后，如果賣家同意以800萬出售，那么由買家親自拆包檢查，無誤后，買家支付800萬 5%~10%的中介小費(fèi)，也就是俗稱的“白卡”。

    如果賣家不同意出售，那么封好的原石當(dāng)著買家的面拆開，由買家決定是否二次出價或直接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