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姜白榆剛才的那個笑，宋紀(jì)并沒有感受到那些浪漫詩篇里所形容的春風(fēng)拂面和清涼干爽，反倒覺得對方唇角的弧度像一把隱秘的鉤子，輕易就將潛藏在夏夜里的暑熱重新掀起，又推向炙灼的高峰。

    宋紀(jì)收回視線，抬手調(diào)低了空調(diào)的溫度，低聲吩咐，“開車?！?/br>
    在回去的路上，姜澍一改看煙花時的精神抖擻，趴在姜白榆懷里睡得格外香。

    姜白榆抱著他，坐在返程末班車上，依著車窗，看著窗外的景色從富麗的金走向靜謐的黑暗，心底漸漸升起久違的輕松。

    第16章

    從市中心回來的第二天，姜白榆清早起來去集市買完菜，又順路在買衣服的攤子給姜澍買了兩套衣服。

    前一天去逛商場，經(jīng)過售賣衣服的店鋪，他才恍惚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很久沒給姜澍買過衣服了，這個年紀(jì)的孩子身高抽條得快，姜澍平時穿的衣服的袖口和褲子的下擺都已經(jīng)短出一大截，有的因為太舊，甚至破了口子，還是姜白榆拿針線用圖案給他縫上去的。

    這些衣服穿著在家或者去玩倒還好，但是再過不久就要開學(xué)了，總穿著舊衣服到新的環(huán)境里去見人似乎也不太好。

    提著以相當(dāng)實惠的價格成交的衣服離開攤前，少年清瘦高挺的身影重新混入熙來攘往的趕集人群，四周嘈雜的聲音將微小的討論聲隔絕在身后。

    等到看見姜白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那買衣服的老板才和旁邊另一家買衣服的攤主用方言小聲交談起來。

    “那娃兒一年到頭的要照顧家里，衣服都舊成那樣子了都不舍得給自己換一套，也是好辛苦喔。”

    “各有各的難處嘛?！绷硪粋€被搭話的攤主回應(yīng)，“不過那娃兒爭氣得很，以后肯定會有出息的?！?/br>
    “——我們就不用擔(dān)心了撒?！?/br>
    “白榆?。　?/br>
    姜白榆剛提著買完的東西回來，剛到村口就被早起晨練的老人含住。

    “怎么了奶奶？”

    “今天家里有喜事哦，快點回家撒！”

    姜白榆不明所以，點點頭后就加快腳步往家的方向走，然而還沒等走到門口，就已經(jīng)看見那扇老舊的貼門前嘰嘰喳喳地圍了一圈人。

    “哥哥！”

    姜澍眼尖，看到他的身影，穿著外穿的拖鞋就一路“啪嗒啪嗒”地小跑著向他奔來。而那些聚集在他家門口的村民看見他的身影，也紛紛笑著招呼他。

    姜白榆看著這幅場景，隱約意識到了什么，緊接著便看到人群當(dāng)中走出個郵遞員模樣的人，看見他來，也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

    姜白榆禮貌性地點了點頭，本想著招呼對方進屋坐，但是對方擺擺手表示還要趕去下一家，他就也不再堅持，讓姜澍接過手里的東西到屋里放好，又進屋倒了杯溫水，拿上身份證一起走到門□□給等候的郵遞員。

    在確認過他的身份后，那人點頭笑了笑，將手中的郵件鄭重地遞到他的手上。

    “恭喜你，小同學(xué)。”

    雖然先前就已經(jīng)查到了錄取結(jié)果，但是當(dāng)姜白榆真正把錄取通知書捏在手里的時候，才終于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這天下午，姜白榆帶著錄取通知書，買了些水果，獨自一人去了一趟葬著他父母的墓園。

    事實上，距離雙親去世已經(jīng)過了將近八年，姜白榆早已經(jīng)有些記不得他們具體的模樣，唯有翻看幼時父母留下的相冊，才能依稀回憶起一些與他們相處時的情景。

    記憶里，母親是很率性的性子，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笑聲爽朗明亮，會叮囑小小的姜白榆不管在什么時候受到欺負都要學(xué)會反抗，而父親是做科研的學(xué)者，性格溫和寬厚，對待家人極有耐心，會用極其生動的語言給姜白榆講述研究當(dāng)中發(fā)生的故事，是他理想路上的啟蒙老師。

    姜白榆獨自一人在父母的墓前坐了很久，沒有說什么煽情的話，只是在臨走前，對上照片里年輕英俊的男人，壓低了聲音自言自語：“記得你說過，雖然大家生長在同一片星空下，但只有格外閃耀的星星才能被人看見?！?/br>
    “我會一直向前走的。”

    “所以，要一直看著我們啊?！?/br>
    回去時，天空突然陰沉下來，又不久后就細細碎碎地下起了小雨，南江的夏日慣常多雨，且天氣陰晴不定，姜白榆對這種情況習(xí)以為常，但他今日出門時沒有帶傘，因此只想著趕緊回家。

    所幸他前腳剛踏進家門，后腳雨就下大了起來，姜白榆放下錄取通知書，皺眉看著窗外驟然降下的傾盆大雨，想著叫姜澍一起幫忙把晾在屋外的衣服收起來。

    然而他喊了幾聲卻沒聽到回應(yīng)。

    “姜澍？”

    “姜澍！”

    小家伙的房門是敞開的，姜白榆屋里屋外都看了一眼，確認姜澍不在家中后，眉頭擰得更緊，仿佛結(jié)了一層厚重的霜。

    他以為姜澍是出去和伙伴玩卻被雨困在村里的某個地方，但是他撐傘在對方經(jīng)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對方的身影，隨后撥通了幾個他常去的伙伴家里家長的電話，在得知都沒有見到人后，姜白榆心底的不安變得愈發(fā)濃重。

    彼時雨已經(jīng)越下越厚，逐漸將街道分割得支離破碎，也將人的視線都遮蔽得有些不甚分明。

    烏云遍布，大雨滂沱，和雙親去世的那個傍晚格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