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在車外說嗎?”姜白榆神色平靜,語氣也格外冷淡。 少年的警惕心幾乎凝成實質(zhì),牢牢擋在他和眼前這人面前。 那人眉尾微動,不知是詫異于姜白榆的反應還是別的什么,但這樣的情緒只像流星一般劃過,很快就消失無影,他的回應很快:“是這樣沒錯?!?/br> 姜白榆沒再說話,他心知面前的這些人彼此都相互認識,而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判斷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如果車里的人非要見他,他無論怎樣也很難逃掉。 最終,姜白榆還是跟著眼前這人走近了那扇半開的車窗。 第3章 “您好?!?/br> 在車前站定,看著天色,姜白榆不想再過多地耽誤時間,于是率先開口:“請問您找我有事嗎?” 幾乎是他開口的同時,眼前那扇半開的車窗被人徐徐按下,頃刻間,周圍的氣氛像是被某種外力所控制,變得闃然無聲卻又藏著小心翼翼的緊促。 仿佛被他不經(jīng)意放出了某種穿戴著人類皮囊卻來自于深淵的惡靈——這個想法實在有些冒犯,姜白榆蹙了蹙眉回過了神。 車內(nèi)的防光做得很好,暗色彌漫,昏沉一片,借著殘存的霞光,姜白榆才隱約看清了車里的人。 那是一個乍看之下頗為親善的年輕男人。 對方的面相是偏向于儒雅的俊美,皮相與骨相兼具,臉部線條分外流暢卻并不鋒銳,眼窩是恰到好處的深邃,眼型狹長且微微下斂,含笑時顯得慵懶且多情,可想而知不笑時也足以表露出相當具有欺騙性的溫和,唇卻近乎涼薄——這也成了這副面容上唯一的破綻。 隔著一對薄薄的鏡片以及似有若無的偽裝,眼前人的瞳孔像是迷霧縈繞的深潭,濕暗、陰冷、深不可測又危機四伏。 姜白榆記得這雙眼睛。 心悸的感覺重新浮現(xiàn),姜白榆眉頭蹙得更深。 但響在耳畔的嗓音卻又是異常溫潤和緩的。 在姜白榆走神的時候,男人微微向窗邊偏過頭來,姿態(tài)有些漫不經(jīng)心,唇畔卻噙著笑:“你好?!?/br> “這位……鳯”在用目光估測了他的年紀后,對方才輕笑著說出一個合適的稱呼:“小同學?!?/br> “你叫什么名字?” 姜白榆并不想將自己的名字隨意告訴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他抿了抿唇,神色冷淡:“這和您找我的事有關系嗎?” 男人對此并未答復,雙目透過鏡片靜靜地凝視著他,眸中的笑意淺淺褪去些許。分明是仰望的姿態(tài),卻在無形中給人以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似乎篤定了姜白榆一定會給他一個答案。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姜白榆頓了頓,輕吸了口氣后擰著眉回: “姜白榆?!?/br> 對于眼前的狀況,姜白榆少見地心里生出幾絲不耐煩——眼下時間已經(jīng)不早,姜澍還在柳奶奶家,他再不快點趕回去,恐怕會惹得許多人為他擔心。 而在短暫的神游間,姜白榆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對方含在口中重復了一遍,低沉的語調(diào)被人拉得悠長,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姜白榆——” 男人咬著字音,唇畔隱隱浮現(xiàn)的弧度像是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深意,幽深的視線在姜白榆身上緩緩劃過,分明是相當正大光明的打量,其中也并未含有任何齷齪的意味,卻莫名使人感到無所遁形。 姜白榆正因此有些不適地皺眉,就聽聞眼前人自胸腔中漫出一聲笑:“你的名字?!?/br> “是星星啊?!?/br> 姜白榆驀地一怔。 星星。 任何人在聽到他的名字時,最先想到的應該都是榆樹,可是眼前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卻說出了星星。 其實是星星的。 “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白榆既是樹名,在古時又是星的代稱。 姜白榆幼時曾經(jīng)問起過母親自己名字的來源,得到一句溫柔且飽含愛意的答復——“這是希望我們阿榆未來在扎根大地時也不忘要仰望星空,能夠堅韌勇敢、從容篤定?!?/br> 那時他對這句話里的好多詞匯都不甚明晰,長大以后回憶起,才獨自了解到那是什么意思。 將少年細微的神色變化盡數(shù)收入眼底,男人重新靠上椅背,姿態(tài)閑適地輕笑一聲:“宋紀?!?/br> 姜白榆被這聲音拉回神,無聲地嘆了口氣:“宋先生,現(xiàn)在能告訴我您找我有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那個叫做宋紀的男人笑了笑,不知道為什么,姜白榆覺得對方此刻的笑容比起先前的笑顯得更加真切。 “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彼渭o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滑過姜白榆的臉頰,支著下顎的手食指抵在眼尾處輕輕點了點,“你果然很漂亮。” “什么?” 聽起來有些冒昧的話,姜白榆對上宋紀的眼,卻發(fā)現(xiàn)那雙眼睛里透出的并非輕佻的調(diào)戲,反倒是實打?qū)嵉馁澝馈?/br> 但這番話也足夠讓姜白榆感到莫名其妙,甚至隱約產(chǎn)生了一種被他人愚弄的憤怒。他出于禮貌,耗費時間來聆聽一個毫不相關的話,并不是為了滿足他人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惡趣味,哪怕眼前這人或許具有相當顯赫的地位—— 分明是相差無幾的年紀,那些人對這人姿態(tài)格外恭敬,且稱呼那個桀驁的年輕男人叫做“王少”,叫眼前這個人,卻只稱作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