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顯不明白沈計雪為什么會特別說明，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笑。

    沈計雪笑了一陣，沒聽到陳顯的回應(yīng)，他逐漸收斂起笑容來，再開口時，他的嗓音變得厚重了不少。

    “我的名字不是我爸起的，是他求著村里支教的老師幫忙起的。”

    捏著自己手腕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陳顯覺得有哪里不對，可他又想不到，好像就差那么一點，他就能察覺沈計雪怪異的原因。

    “因為……我爸他不識字……”

    “轟”的一聲，陳顯只覺得五雷轟頂，難怪……難怪自從自己告訴沈計雪，他爸爸會給他寫信后，便覺得他的反應(yīng)很奇怪，之前自己怎么都想不通為什么奇怪，現(xiàn)在想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小沈……我……”

    陳顯想要解釋，張了張嘴卻只叫出了沈計雪的名字，不知所措間，他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從沈計雪的眼眶滴落，“啪”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陳顯……”沈計雪的聲音沾染上了濕氣，他拼命抑制著哭腔，哽咽道，“我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巨大的顫動從沈計雪的手心傳遞到了陳顯的手腕，明明打算等沈計雪狀態(tài)好一點再跟他坦白的，陳顯很后悔，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

    自己能說點什么安慰沈計雪呢？好像說什么都無濟于事，自己甚至不敢正面回答沈計雪的問題。

    陳顯反握住沈計雪的手，試圖給沈計雪一點力量，“對不起小沈……”

    聽到陳顯的道歉，原本克制的沈計雪幾乎是在瞬間情緒崩潰，慟哭不已。

    早在聽到陳顯說爸爸會給自己寫信的時候，沈計雪便猜到爸爸可能是出了事，他設(shè)想過各種事故，癱瘓或者昏迷，唯獨不敢設(shè)想死亡，只要陳顯不承認(rèn)，他就還能騙騙自己，可事到如今，沈計雪已經(jīng)沒辦法裝作不知情，他連他自己都騙不了了。

    “我爸爸出事了……他不在了是嗎……”沈計雪全身顫動，哭得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好幾次險些昏厥過去。

    陳顯將人攬進懷里，大手輕拍著沈計雪的后背，“小沈……”

    要怎么安慰沈計雪才好呢，從沒有哪件事情讓陳顯覺得這么棘手過，就連當(dāng)初跟姜英離婚，自己也是鎮(zhèn)定地做完了所有的事情。

    “為什么呀……為什么會這樣？”

    沈計雪掙扎得厲害，陳顯將他牢牢抱在懷里，生怕他傷到自己。

    “為什么要這么……這么對我……是我做錯……嗚嗚……做錯了什么事嗎？為什么這么不公平……就差一點……我讀完大學(xué)……就能把我爸爸從山里接出來……為什么呀……”

    沈計雪想從陳顯的懷抱中掙脫出來，他拼命捶打著陳顯，可陳顯不肯放開。

    “小沈！你別這樣，你會弄傷你自己的?！?/br>
    只是弄傷自己而已，可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

    “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陳顯掐住沈計雪的腮幫子，強迫沈計雪抬起頭來，“你怎么能說這么灰心的話，你爸爸知道了，肯定會傷心的。”

    陳顯不怕沈計雪哭鬧，他最怕沈計雪會像現(xiàn)在這樣失去生活的信心，人一旦沒了希望，很容易走向極端。

    他捧住沈計雪的臉頰，“你想哭就哭，但是不能想不開?！?/br>
    沈計雪痛苦地合上眼睛，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滑過他的臉頰，最后滴在了陳顯的手心。

    “嗚……”

    陳顯將沈計雪抱進懷里，沈計雪額頭抵在他的肩頭，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沉悶的哭聲在他耳邊響起。

    “對不起，我答應(yīng)幫你找爸爸的，算我言而無信了?！?/br>
    沈計雪知道，不管陳顯的事，沒有他的話，自己到現(xiàn)在都可能不知道爸爸的死訊。

    “信也是我寫的，我騙了你?！标愶@沒想為自己解釋太多，不管出發(fā)點是不是好的，自己騙了沈計雪是事實。

    沈計雪發(fā)著抖，呼吸也不太順暢，他早就知道信是陳顯寫的，可他偶爾也會想，如果爸爸識字的話，寫的內(nèi)容應(yīng)該也差不多，他得感謝陳顯，就算是騙他的，也讓他圓了一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

    “你爸爸他是被車撞到才出意外的，那片是監(jiān)控盲區(qū)，也沒有找到目擊證人，所以……”

    最壞的消息也不過如此了吧，沈計雪好恨，他恨他自己，也恨肇事逃逸的司機，“我爸爸是為了……我才出去找工作的……是我害死了他……陳顯……都怪我……”

    “不怪你，不是你的原因，小沈，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你不能把所有責(zé)任都攔到自己頭上，這是場意外，誰都不想的，就算要怪，也該怪撞人的司機。”

    沈計雪拼命搖頭，“就是為了……給我治眼睛……我爸才會出去找工作的……我拖累了我爸……”

    “你怎么能這么想？”陳顯雙手握住沈計雪的胳膊，讓他好好坐直，語重心長道，“你了解你爸嗎？你應(yīng)該比我了解吧，你爸會怪你嗎？會覺得是你的錯嗎？他只想你好好活下去，治好眼睛，重新回到學(xué)校，念完大學(xué)，安安穩(wěn)穩(wěn)一生，這樣才算不辜負(fù)他的期望。”

    沈計雪閉上了眼睛，試圖用這方式逃避。

    陳顯知道，他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我知道你現(xiàn)在難受，傷心，有很多的自責(zé)的想法，但是你不能放棄自己，我離婚那會兒你不是也鼓勵我？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小沈，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很多可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