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歸站在書房門邊，一手抱著那沓林遲送來的書，一手握著書房的門把手，并沒有因林遲那此起彼伏的腸鳴音而發(fā)笑，只是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那就當(dāng)陪我，很久沒有和人一起吃飯了?！?/br>
    林遲只是愣了一下，于歸就閃身進(jìn)了書房，沒有給她猶豫和拒絕的時間。

    等到林遲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忍不住小聲嘀咕：

    “怎么還學(xué)會賣慘了……”

    “過年的時候，不就是一家人一起吃了好幾天的飯嗎？”

    因為于歸的小區(qū)，離自己的公寓就隔了一條街，林遲出門的時候壓根就沒想著會久待，除了給于歸帶的東西外，兜里就一個手機。

    剛才看于歸滿身濕氣，便料定是下了雨。

    正猶豫著是否要偷偷溜走，抬眼望了一眼窗戶外，黑壓壓的烏云不知道什么時候壓了過來。還沒等林遲下定決心，大雨傾盆而下，打在映著林遲臉蛋的窗戶上，瞬間將人沖得破碎。

    林遲xiele口氣：

    猶豫就會敗北，得，走不掉了。

    秉持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tài)度，林遲打量起了于歸的房子。

    認(rèn)真算起來，她和于歸已經(jīng)有近 5 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

    自高二那年暑期補課她和徐浩早戀，宋執(zhí)打架被請了于歸這位家長，到今年的 8 月就整整 5 年了。

    在過去的 5 年，林遲對于歸那無疾而終的暗戀、父母雞毛蒜皮的糟心事、以及宋執(zhí)對他這位一再將他拋在身后的哥哥絕口不提，讓于歸成為了眾人生活中的一根刺。

    只是很偶爾地，林遲能從長輩的談話中，找到一絲關(guān)于他狀況的蛛絲馬跡，拼湊起想象中于歸不再大家身邊，獨自生活的那段虛幻時光。

    但此刻，林遲就真切地待在于歸在嘉蘭市的家，觸手可及的就是于歸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一切都有點像夢一樣不真實。

    林遲里里外外，仔仔細(xì)細(xì)地用眼睛查探了于歸的房子，裝修很簡單卻很精致：

    吧臺上整潔地擺放著咖啡杯和咖啡機，每一罐咖啡豆上都有于歸飄逸有利的筆記，認(rèn)真記錄下的烘焙日期；

    客廳里胡桃木的書架上，擺滿了外文書籍，幾乎全部是心理學(xué)方面的專著；在書架的角落，堆放著黑膠唱片，和唱片機……

    書房里，時不時傳出于歸慵懶的聲音，流利自如地說著英語，大多是很專業(yè)的專有名詞，林遲聽得一知半解。

    隔著一扇虛掩著的門，透過縫隙，林遲看到戴著金絲框眼鏡的于歸，偏著頭不茍言笑地盯著屏幕，一手垂在身側(cè)，一手放在桌上，手指夾著圓珠筆不停地在指尖流轉(zhuǎn)，似在思考。

    正經(jīng)嚴(yán)肅的學(xué)術(shù)氛圍，讓林遲有種割裂的錯覺——配音圈的大佬，是某所高校的心理學(xué)講師。

    林遲突然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喜悅，于歸在他們不知道的日子里認(rèn)真生活且過得很好。

    “遲遲，你進(jìn)來一下?！?/br>
    神游天外的林遲，還沉浸在于歸慵懶的英語強調(diào)中，試圖從他生活的環(huán)境了解他的過去；

    一下子被于歸的中文拽回現(xiàn)實，讓她嚇了一跳，連忙應(yīng)了一聲：“好嘞。”

    像極了店小二招攬客人時的吆喝，忙不迭地敲了敲虛掩的門進(jìn)了屋。

    于歸瞧她一臉的做賊心虛，卻佯裝鎮(zhèn)定地模樣，也不說破，只是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一手撐著桌面支著下巴，聊有趣味地說：

    “遲遲，做了什么虧心事嗎？”

    “沒...沒有啊?！?/br>
    于歸從未覺得視頻會議有那么難熬過，他人在書房，卻留了只耳朵在客廳的林遲身上：

    她從沙發(fā)上起來，踩著松軟的地鐵，走到吧臺邊倒水，打開書架柜門，翻閱他的那些書籍和唱片……

    直到發(fā)現(xiàn)林遲在門邊探頭探腦，他才忍不住出聲將人叫了進(jìn)來。

    林遲一邊說一邊偷瞄著于歸的電腦屏幕，于歸倒也大方，生怕林遲角度不好看不真切，直接將顯示器轉(zhuǎn)到林遲眼前：

    “靜音了，他們聽不見?！?/br>
    被戳中小心思的林遲，也不打算遮掩，總歸是沒做什么不好的事，不過是被于歸突然叫住有些驚慌罷了：“我就好奇，就參觀了一下你的客廳和廚房?？戳丝茨愕臅?，翻了翻你的書和唱片。”

    “然后呢？遲遲得出什么結(jié)論了嗎？”

    林遲和于歸重逢以來，第一次直視于歸的眼睛。

    林遲澄澈明亮似清泉的眼睛，帶著波光粼粼，對上于歸那浩瀚深邃似夜空的眼眸，瞬間活絡(luò)了起來：

    “這個房子的房齡很老了，比我的公寓還要老一些?！?/br>
    “我想，這應(yīng)該是你和邱婷阿姨以前的家吧?！?/br>
    大概是沒有想到林遲會這樣回答，于歸稍愣了一下，便垂下頭笑了，林遲好像從過去就是這樣，似乎總能一針見血、直擊要害。

    “但是，房子被你很用心地裝修打點得很好?！?/br>
    “至少，你再沒有我們的日子里，過得不算糟?！?/br>
    林遲將于歸的生活定義為“不糟糕”，將這棟老房子定義為家，讓他大受震動。

    如若光是從外在的物質(zhì)條件來說，于歸已經(jīng)超越了絕大多數(shù)的同齡人，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生活得很好。

    而林遲卻毫不費力地便撕開了他精心裝點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牢籠”

    這棟滿載著于歸出生到 10 歲，或痛苦或歡愉的房子，是他 18 歲后自我放逐在嘉蘭市的落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