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和長愿分別站在夕鎏的兩邊，一切戰(zhàn)局到這里終于塵埃落定。

    夕玥站在最遠(yuǎn)的地方，身后跟著一眾浣鎏宗弟子，她孤身一人站在最前端，不如沈書珺那般有舟禹憶陪著，亦沒有親朋舊友相伴，她是第一仙門最年輕的宗主，沉穩(wěn)、堅(jiān)毅、淡然。

    “祈兒！”莫盛華大聲喊著杏子妖的名字，她取下面具，淚水早已落濕了整張臉。

    夕鎏握著劍的手沒有顫抖，輕嘆著，“你明知救不了她?！?/br>
    沒有人會(huì)想到杏百藏到最后的領(lǐng)頭者竟然是一個(gè)姑娘，一個(gè)取下面具后面容看起來極為年幼的姑娘，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即便是瘋著笑著，她的眼睛卻好看得厲害，像流淌在山中清澈冰涼的山泉。

    取下面具后，她那種在暗處盯著獵物時(shí)的陰冷消失不見，只如一個(gè)傷心欲絕的姑娘。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莫盛華，注視著這個(gè)欲要?dú)窀奶斓墓媚铩?/br>
    云西和長愿同樣如此，長愿看著莫盛華這般模樣，垂下眸，這個(gè)模樣的莫盛華讓她想到了自己，在數(shù)次失去云西時(shí)，她便是如此跪在南雪山頂，用長劍穿過自己的心臟，恨不得跟著阿云去死。

    落在身上的雷云好疼，劈得她連靈魂都在震顫，穿心刺骨，卻連一分失去的苦痛都抵不過。

    那時(shí)的她，便如這時(shí)的莫盛華一般，她們是一類人，同樣的狼狽。

    是莫盛華謀劃了一切，讓她經(jīng)歷了一次次重回，親眼看著愛人一次又一次在眼前逝去，可恰到此時(shí)，她卻不敢直視對方這般狼狽的模樣。

    云西不懂長愿在想著什么，她的目光同樣落在莫盛華身上，耳中盡是這姑娘悲痛欲絕的話。

    “我救不了她，永遠(yuǎn)都救不了她了！”

    “那群修士將她煉成妖奴，逼著祈兒去海中，甚至捏碎祈兒的神識(shí)靈魂，吞噬了她的身體?！?/br>
    “我找不到她，如何都找不到她！”

    “祈兒早就不在了，那些人死在深海血欲中，靈魂在神罰中化為塵埃，連帶著祈兒，從此，我永遠(yuǎn)都尋不到她了！”

    “我恨這世間眾生無休止的欲望，恨一切生殺，更痛恨自己的無能！”

    ……

    夕鎏的劍始終沒有移開半分，云西往前走了半步，輕嘆著：“其實(shí)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吧？”

    “救她，在所有的未來，萬中無一?！?/br>
    莫盛華停下笑，淚卻還在一直落著，變成了鮮紅的顏色。

    “我想見她啊，只是想要跟她再說一句話?！彼龥]有掙扎，不知看著何處，似乎是回憶到了過去，“她還沒來得及聽我說一句愛她，我還沒說過愛她。”

    她的手往前伸著，似乎要穿過虛空抓住記憶中那個(gè)朝思暮想的身影，只要能抓住那人，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云西和夕鎏所說沒錯(cuò)，莫盛華知道她做出了一個(gè)萬路無生的選擇，可她偏要這樣選。

    哪怕失敗也沒關(guān)系，哪怕整個(gè)世道失控落敗也沒有關(guān)系，她只想追著那一點(diǎn)希望，試圖拼湊出記憶中那個(gè)人身影。

    她和長愿是不一樣的，莫盛華從來就不怕失敗，她布了二十萬年的棋局，要么是無窮無盡的追逐，要么便是如現(xiàn)在這般的死。

    而無論是哪一種，于她而言，都是一種解脫。

    夕鎏的凡劍刺入了莫盛華的心口，更加準(zhǔn)確來說，是莫盛華抓住她的長劍狠狠撞上去的，她借著夕鎏的力氣，穿透了自己的心臟。

    她笑道：“你的劍，跟我看過的一樣鋒利。”

    夕鎏知曉莫盛華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在場所有人中，就只有她算是莫盛華的故人，過去她們沒有過激烈的交鋒，更從不曾為敵。

    甚至，在夕鎏還是墟劍仙門外門弟子時(shí)，她敬佩那個(gè)總是踏著月色歸山的小姑娘。

    握劍的手沒有半分抖動(dòng)，夕鎏的劍從來都是極穩(wěn)的，哪怕抓住她劍身的人卸去了力氣。

    “這一次，我同你道別了。”夕鎏輕聲說了一句，在莫盛華驚訝的神色中猛地抽出劍，血順著長劍滴落。

    莫盛華倒在地上，身軀化作枯骨，隨后消散在這里。

    她再此泯滅了靈魂，就如她念了一輩子的祈兒一般，從此，這個(gè)世間再不會(huì)有她們的故事。

    而與杏百有關(guān)的故事，亦結(jié)束在這一場大戰(zhàn)中。

    后世稱，這一戰(zhàn)亦是成神之戰(zhàn)。

    天地孕育生靈萬物，無論哪一方小世界中，只會(huì)生出一個(gè)神明掌管天地眾生，而夕鎏卻跨越了二十萬年劫難，歷經(jīng)rou身隕滅，以人身跨越成神雷劫，成為新的神明，接替云西掌管天地之道。

    神明不可隨意插手天地萬物之道，守著眾生，亦要冷眼看著眾生走向毀滅，而夕鎏以人成神，生自凡塵，云西和長愿無能為力之事，皆是她能夠插手的。

    莫盛華隕落，殘局卻還需要收尾。

    眾人并沒有在這里停留很久，開始收拾著殘局。

    長愿站在原地沒有動(dòng)，夕鎏已然離開，她和云西之間便沒有了間隔那個(gè)人。

    不知為何，許是剛經(jīng)歷過這一場大戰(zhàn)，親眼見證了莫盛華一生凄慘的追尋和死亡，她們同樣也在沉默著。

    長愿想要去看云西，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她偷偷瞧著云西目光落向的位置。

    那是方才莫盛華紅顏化作枯骨，散成塵埃之地，是一切故事結(jié)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