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吃完，蔚音瑕用帕子給安鏡擦了下嘴角湯漬：“看什么？”

    “看你…人美心善的好姑娘?！?/br>
    “花言巧語?！?/br>
    蔚音瑕順勢推了一把安鏡，后者“哎喲”一聲捂著胳膊往后倒，弄得她以為自己沒輕沒重，失手碰到了安鏡的傷口。

    連忙問：“沒事吧？”

    “有事，我傷太重了，又在陌生的地方，要是晚上想喝水、想上廁所，或者傷口感染發(fā)燒了，怎么辦？”

    蔚音瑕其實也擔(dān)心安鏡的傷勢，想了想，順著她的話試探性地問：“我跟你睡可以嗎？”

    “可以。”

    “嗯。那你先躺好，睡里面，我去收拾下，待會兒就來?！?/br>
    ……

    驚心動魄，是蔚音瑕這一晚的最大感受。吉人天相，是安鏡這一晚的劫后余生。

    兩人并躺在不算寬敞的床上，都閉著眼，卻都睡不著。

    “你在仙樂舞廳唱歌的事，蔚正清知道嗎？”

    “知道。我不是說過嗎，他把我認(rèn)回去，只是為了多一個可利用的工具。年輕姑娘的最大利用價值就是美貌和身體，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我在舞廳唱歌，比在所謂的女子學(xué)院學(xué)到的東西更能令他滿意，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干涉過這件事?！?/br>
    “安熙，是他給你指定的第一個目標(biāo)？”她無法想象在過去的幾年里，蔚音瑕有沒有被迫“以色事人”。

    “你想聽什么回答？”蔚音瑕睜眼轉(zhuǎn)向安鏡。

    “我不問了。睡吧?！?/br>
    問出口的瞬間，安鏡就后悔了。她怕蔚音瑕回答“不是”，也怕她回答“是”。

    “不是”的話，蘊(yùn)藏的言外之意，或許就是蔚音瑕已經(jīng)跟別的男人“好”過了。“是”的話，那她又該怎么做才是對安熙和蔚音瑕都無害的？

    是她親口承諾安熙可以自己找喜歡的人結(jié)婚，也是她親口退了蔚音瑕的婚，并多次出言羞辱她。

    可當(dāng)她在茶樓看到蔚音瑕極有可能被蔚家許配給馬六爺時，她又是真的難以容忍蔚音瑕被姓馬的糟蹋，所以才松口允許安熙去探望，允許他們重新“交往”。

    蔚音瑕是蔚音瑕，蔚正清是蔚正清。無辜的蔚音瑕不該為父親還債。

    倘若安熙真的對蔚音瑕生情，蔚音瑕也對安熙有意，等蔚音瑕嫁來了安家，心向安家，她再暗地里安置好紅姨，是不是就能皆大歡喜呢？

    蔚音瑕繼續(xù)說道：“安熙回國之前，除了上學(xué)和見母親以外，他不會讓我出門。這次壽宴之前，他也從不帶我見客。我念的是女子學(xué)院，期間用的假身份，是以認(rèn)識我的人并不多。最初那些年他只每個月準(zhǔn)許我來母親這兒小住兩日，近兩年得知我登臺唱歌后，反而對我外出來此的時間管得沒那么嚴(yán)了。興許，他就是巴不得我在舞廳多學(xué)些伺候男人的狐媚手段，成為一個能勾住男人的女人，好為他所用?！?/br>
    “由此看來，他允你和母親相見，不過是想讓你有牽絆，只有你和你母親感情深厚，他才能同時要挾你們?！?/br>
    安鏡心軟了，她想幫蔚音瑕脫離苦海，“音音，你若發(fā)自內(nèi)心想和安熙談婚論嫁，想逃離蔚正清的掌控，想重獲新生，不妨…再多跟他相處看看?！?/br>
    萬一安熙與蔚音瑕真能日久生情，情投意合，佳偶天成呢？

    如果是那樣，這次，她便認(rèn)了她這個弟媳。

    “這是我想就可以的事嗎？”

    蔚音瑕心灰意冷地否定了安鏡的說法，翻身背對她，“算了吧鏡老板，安家，我高攀不起，也不想再被退一次婚。那天在宴會，熙少爺和戚家小姐很合拍，事后還相約看了電影，我不信他沒跟你說過?！?/br>
    “……”不僅說過，她自己也看到了。

    “包辦婚姻可不像是鏡老板所為。鏡老板，您跟我父親勢同水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事聽天由命吧，就不勞您費(fèi)神了?！?/br>
    “聽天由命？聽天由命就是聽蔚正清的命，自甘墮落嫁給馬六爺那種惡俗之人當(dāng)填房小妾嗎？”

    “不然呢？”蔚音瑕自嘲地笑道，“嫁給馬六爺也沒什么不好。起碼他愿意為了我休掉正妻，愿意出五萬塊大洋迎娶我進(jìn)門做正房，還愿意單獨(dú)為我置辦一處小院子……”

    “音音，別說氣話了?！?/br>
    安鏡抬了右手，在黑暗中摸到蔚音瑕的小臂，順著往下覆在她的手背上，“如果早知是你，我就不阻止了。”

    蔚音瑕被安鏡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所打動，鼻子一酸，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她握住安鏡的手轉(zhuǎn)回身，埋在安鏡的肩上抽泣。

    “我不敢讓你知道，我怕你知道后，連紅纓也會被你厭惡……”

    “傻丫頭?！卑茬R忍著疼痛抬起左手，輕輕拍撫著蔚音瑕的肩背，“我的所言所行只是針對蔚正清，不是針對你。我阻止你跟安熙訂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現(xiàn)在對你的感情并不是出自真心實意?！?/br>
    “嗯。我明白的?！?/br>
    “別這么早就認(rèn)命了。即便不是安熙，一定也還有更好的人?！?/br>
    “或許吧?！蔽狄翳δ睦锔蚁胧裁锤玫娜?，她止住了眼淚，“鏡老板，我想問你一個問題?！?/br>
    “你說?！?/br>
    “你為什么那么喜歡聽我彈奏《憶江南》的曲子？”

    “兒時，我的親生母親在世時，便最是喜歡哼唱這首曲子來哄我睡覺。我也在其他舞廳聽別人彈奏過，但她們都沒有你彈得好。音音，只有你彈出來的《憶江南》，會讓我想起我的母親，想起我幼年時期，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光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