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一、

    聽見這句話，大兵不明所以地飲了一口酒，心想著莫不是哪個(gè)之前被山匪害了家人的，聽聞蒼州賊匪被清剿，特地來詢問的。

    這幾日他們便見得不少，還有人專門拎著祭拜的東西前來，祭奠被山匪害死的親朋好友，拜一拜哭一哭，希望冤魂能得以平息。

    這山上有一處極其隱蔽的山中淺坑，被山匪用來當(dāng)做丟棄尸身的亂葬崗，之前大火燒炸了山石，將唯一的進(jìn)口給崩埋了個(gè)嚴(yán)實(shí)，反倒避開了被烈火侵蝕，后面清理山上余燼時(shí)，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處地方，便上報(bào)給了為首的將領(lǐng)。

    大兵還記得他們是第一批挖開碎石進(jìn)去的人，那些新兵幾乎是吐著出來的，想想也是，這樣大的溫度炙烤，里面是個(gè)什么煉獄景象，估計(jì)比起尸陀林也不落下風(fēng)。

    只是苦了義莊的老人家，不知道他和徒弟們要忙多久才能將這些清點(diǎn)完畢，那尸土里還有不少未腐壞的遺物，也不知要怎么處理才好。

    好端端一個(gè)神仙待過的地方，怎么成了這個(gè)樣子呢？大兵搖了搖頭。

    兩人正說著，忽聽有鐘聲杳杳傳來，一齊循著聲音看去，便見不遠(yuǎn)處的高山上，古剎燈火未滅，顯得格外矚目。

    “廟里的師父們還在超度，”小兵收回目光，那亂葬崗里的事情林知府自然也知曉，除開那些尚且能辨別尸身的被送去義莊，其他不知在那里待了多少年歲的白骨，便被集體就地埋葬，托了道士僧人進(jìn)山做法，又請(qǐng)了高僧名道連著做了好幾日法事超度。

    可這冤屈，豈是短短幾日法事就能超度的？

    “大哥，你說他們殺了大理寺的人，可大理寺的人來蒼州做什么？”小兵忽而想起這些白骨里甚至還有朝廷官員，心里不由得冒出幾分不解來。

    “大理寺，自然是來查案的?！?/br>
    “蒼州以前出了什么案子，竟然能讓大理寺的人前來，我怎么沒聽說過?！?/br>
    “那會(huì)兒你估計(jì)還小，說不定還沒出生，自然不知曉?！?/br>
    “大哥你知道？”

    “我可是蒼州本地的，豈能不知？”大兵笑了一聲，隨后嘆了一口氣道，“能引得大理寺官員來查的怎么可能是小事，他們當(dāng)初便是為了蒼州守將被害一案而來?！?/br>
    “蒼州守將被害？”

    “那一任蒼州守將夏明嫣，無端中毒死于自家書房中，知府下令徹查此案，可城中幾乎翻了個(gè)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兇手，于是上報(bào)朝廷，這才派了大理寺官員下來調(diào)查此案?！?/br>
    “我聽這名字，似乎是個(gè)女子？”

    “女子又如何，夏將軍殺伐果決，驍勇善戰(zhàn)，她活著的時(shí)候，這蒼州城周圍的賊匪可是噤若寒蟬?！?/br>
    小兵聽聞若有所思，細(xì)細(xì)琢磨了一番這位女將軍的名字，卻又琢磨出點(diǎn)不對(duì)勁來。

    “大哥，您說的這位夏明嫣，與咱們這些夏將軍可是……”

    “誰知道呢？”

    “燕家的人何時(shí)來？”

    顏?zhàn)玉品鲋伝吹氖窒铝笋R車，站在道觀大門便能聽見里面?zhèn)鱽淼恼b經(jīng)聲，這場(chǎng)法事已經(jīng)做了三天，但似乎不打算停下。

    “據(jù)說要到中秋前一天才停下，估計(jì)還要好幾天?！鳖伝醋尡既炙麄兪刂?，若是燕家的人來了便進(jìn)去通知他們，之前為了顏?zhàn)玉频氖虑?，顏淮曾單方面見過燕家一回，奔戎他們自然也記得燕家的人。

    今日顏淮是幫著忙得不可開交的林玉生送東西來觀中，便帶了顏?zhàn)玉瞥鰜砩⑿?，正巧顏?zhàn)玉葡胫n州城一來一去也遠(yuǎn)，此處離燕家所在的村子接近，便托人送了信去給燕家請(qǐng)他們前來，好將自己之前備好的東西送去。

    帶著顏?zhàn)玉迫肓擞^中，因得要做這場(chǎng)法事，觀中暫時(shí)謝絕了其他香客，所以里面并沒有什么人，只有幾名小道士守在門口。

    得知是林知府托了顏淮前來，小道士便連忙引了兩人往里走，顏?zhàn)玉聘糁∶?，聞到院子里傳來一股桂花香，但并不平時(shí)遇到的那般濃烈，反倒有幾分清香，不由得偏頭張望著香味傳來的方向。

    顏淮見顏?zhàn)玉坪闷?，開口問她難道沒來過此處？顏?zhàn)玉苹氐雷约浩綍r(shí)同繡莊姐妹們多是去就近的寺廟，從未來過這里。

    正說著，便見羊須鶴發(fā)的道長正走出大殿，顏淮讓顏?zhàn)玉粕晕⑺奶幑涔?，自己則獨(dú)自去見人。

    想著大抵花不了多久，又有那時(shí)清平觀的前車之鑒，顏?zhàn)玉拼蛩阒辉谥車咦?，試著去找香味所在，沒想到并沒有多難找，沒一會(huì)兒顏?zhàn)玉票阍诳拷鼈?cè)院的門口尋到了目標(biāo)。

    一株菩提樹上面綴滿了銀色小花，那桂花般的香味便是從這顆大樹傳來，有些好奇這植物，顏?zhàn)玉票闱那南崎_了帷帽的紗，誰知下一秒，忽地落下一粒東西，正巧砸在她的眉心。

    下意識(shí)伸手接住，卻是一枚菩提子。

    “姑娘瞧著與菩提有緣?！?/br>
    連忙回頭看去，卻見一位年老的坤道正站在側(cè)院門口靜靜看著她，顏?zhàn)玉七B忙行禮，那坤道上前一步回了一禮，隨后走近看向這大樹：“這樹名喚菩提桂，已有數(shù)百年的歲月，據(jù)說有道人云游自此羽化，留下一株菩提樹苗，待長大后卻生出了這狀如桂花的花朵兒。”

    聽得奇特，顏?zhàn)玉票阋蔡ь^看去，卻又聽那坤道笑道：“只是這菩提桂雖生葉結(jié)果，但果子往往都是等到干透如薄紙這才散落，像這般未熟而落，除了這次，這么多年我只見過一回?！?/br>
    不由得握緊了手里的菩提子，顏?zhàn)玉崎_口問道：“另一回，是怎么樣的？”

    “是一個(gè)苦命的女子，她那時(shí)神識(shí)并不清明，衣衫襤褸渾渾噩噩跑到觀中，抱著院中的松樹喚著名字，眾人來扶她，她便如驚弓之鳥般胡亂抓撓，誰都近身不得。”坤道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菩提桂粗壯的樹根上，“那時(shí)樹上的菩提子忽然落在她的頭頂，她這才猛地清醒，繼而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br>
    “后來呢？”

    “后來她在觀中跪了整整一夜，最后帶著那枚落在頭頂?shù)钠刑嶙营?dú)自離去?！?/br>
    “她……如今怎么樣了？”顏?zhàn)玉葡胫蟮质沁@蒼州周圍的人，聽著口中描述她的樣子，不免有些擔(dān)心。

    “不見了，不知音訊，不見蹤影，也從未有人來尋過她?！?/br>
    顏?zhàn)玉菩睦镆贿M(jìn)，有些難過地蹙緊了眉頭，隨后那坤道從袖中取出一沓花紙遞給顏?zhàn)玉疲骸斑@是觀中眾人用干透的菩提子和落花制成的花帖，平日香客們來，我們都會(huì)予一些讓他們帶回去，夾在書中驅(qū)蟲，貼身帶著熏香都挺不錯(cuò)?！?/br>
    “多謝……”顏?zhàn)玉平舆^花帖，聽見身后顏淮喚她，忽然想起要詢問多少銀錢，可回頭瞧去，那坤道已經(jīng)不見人影。

    “怎么了？”顏淮走進(jìn)些問道。

    “剛才有位道長送了我些花帖，本想給些銀錢，她卻先離開了?！鳖?zhàn)玉茖⑹掷锏幕ㄌf給顏淮，本想將那菩提子一起給他看看，可攤開手，那菩提子也不見了蹤影。

    “事情都忙完了？”顏?zhàn)玉茮]再多想，只當(dāng)是一道奇特際遇，隨即移開了話頭。

    “已經(jīng)忙完了，棄毫說燕家的人剛到，我們走吧?！?/br>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