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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明月雪時/云鬟濕在線閱讀 - 第110節(jié)

第110節(jié)

    容娡心尖一顫,睫羽撲簌眨動兩下,緩慢地抬起眼簾。

    一道清霽雪光般的人影,隨著視線的抬起,緩緩映入她的眸底。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緩慢——

    容娡望見,謝玹穿著一身欺霜賽雪的道袍,執(zhí)劍立在龍椅旁,身姿端正,清塵脫俗,猶如一座淡漠的佛尊玉像。

    他的面色雪凈,眉眼清峻,容貌一如既往,神姿高徹。

    容娡怔怔地望著他,心跳如鼓。

    他攥著螭龍?jiān)萍y的劍柄,手指修長如玉,慢條斯理地?fù)崦鴦ι系募y路,手背上青筋微鼓。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自他身上,強(qiáng)勢而極具侵略性地向四周蔓延。

    他周身的氣場,比從前容娡所見的每一次,都要沉冷凜冽許多。

    有血滴順著他手中劍身的血槽滑落,一滴接著一滴,敲在玉階之上,濺起一朵朵血花。

    在容娡劇烈的心跳聲中。

    謝玹氣定神閑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劍柄。

    劍尖泛出寒光,映亮他雪湖般的一雙淡漠鳳目。

    可他的神情,分明比他手中的劍,還要寒上幾分。

    謝玹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薄唇微勾,唇角泛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的眼眸,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淵,仿佛能攫取靈魂,幽邃攝人,嗓音薄如冷刃。

    “容姣姣,你要嫁誰?”

    第87章 弒君

    ——“容姣姣, 你要嫁誰?”

    空曠的宮殿,回蕩著謝玹徐緩的話音。

    問出這句話時,謝玹巋然立在漢白玉的臺階上, 幽邃的眼眸底,有某種濃重的獨(dú)占欲呼之欲出, 翻涌、掙扎。

    可他的面容尚且還算平靜, 情緒內(nèi)斂, 只是居高臨下, 遙遙凝視著她, 聲音并未刻意放大。

    然而, 當(dāng)那幾個字淡淡落下后, 整座金鑾殿卻好似掠過了一場彌天大雪,風(fēng)雪肆虐而過,殿內(nèi)陷入死寂的沉肅。

    清磁而熟悉的聲線,極為清晰地傳入容娡的耳。

    分明是含著點(diǎn)似有若無的笑意的,卻無端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錯覺,好似那聲音是一把銳利的、寒冷的冰劍,重重敲在人心尖, 力道遒勁, 震得她腦中嗡嗡作響。

    容娡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 以為自己生出了幻覺。

    謝玹不是死了嗎?

    殿內(nèi)人影幢幢,似乎還有其他人在, 但此刻容娡無暇分給旁人眼神, 眼中只能看得見謝玹。

    她神情恍惚, 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死而復(fù)生的他,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一滯,仿佛被人拿刀牢牢釘死。

    一時竟無法確認(rèn), 自己是不是置身于夢里。

    好半晌,容娡闔了闔眼,用力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幾乎要掐出血來,這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能感覺到痛。

    她不是在做夢。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謝玹。

    謝玹回來了。

    確認(rèn)這一事實(shí)后,容娡的心里漫上一層潮水般的欣喜。

    但緊接著,她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么,霎時頭皮一麻,宛若雷劈一般僵立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她說錯話了。

    容娡張了張口,欲說些什么,然而余光瞥見龍椅上奄奄一息的賀蘭銘,喉間卻好似被密集的砂礫堵住,渾身僵直,一個字也說不出。

    原本掛滿縞素的宮殿,如今處處濺上殷紅的血。

    金燦燦的金鑾殿內(nèi),御案與龍椅底座濺滿凌亂的血滴,粘稠的血液,蜿蜒著流淌在白玉階上,腥甜的血腥氣,幽幽鉆入容娡的鼻腔。

    容娡僵硬地看向那些血,瞳仁猛地一縮,臉上血色飛快褪去。

    她喉間發(fā)緊,胸腔里喜與懼交加,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試探著輕聲喚他:

    “……謝玹?”

    謝玹氣定神閑地站在玉階上,聞聲,慢條斯理地?fù)Q了只手拿劍,面色平靜,并沒有回應(yīng)。

    容娡遙遙望著他,澄澈如琉璃的眼底晃出水波,似是要哭出來。

    她有許多話想問他,可話到嘴邊,卻忽然不知該說什么,只嗓音發(fā)顫道:“他們……都說你魂歸冥府了……”

    謝玹極輕地笑了下,語氣淡淡:“你很希望我死,好另嫁他人?”

    容娡眼里水光更甚,立即用力搖頭:“不是的,我絕沒有那樣想過?!?/br>
    謝玹沉冷的目光滑過她身上的吉服,眸中漸漸泛出輕嘲之色,冰冷的諷笑一聲,未置一詞。

    頂著他那極具壓迫感的、宛若能窺破一切的眼神,容娡不由得心里一沉,睫羽簌簌顫抖兩下,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吉服的裙擺,一時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十指蜷縮著將精美的袖口揉出褶皺。

    她咬著唇,猶豫片刻,小聲為自己開脫:“我……”

    才發(fā)出一點(diǎn)氣聲,倒在龍椅上的賀蘭銘忽然陰森地笑出聲,打斷容娡想說的話。

    他捂著胸口,費(fèi)力掙扎起身,有氣無力的喘息。

    “謝玹啊謝玹,你聽不見嗎?容娡她想嫁的是我,還是說,你在自欺欺人?”

    他笑得猙獰可怖,說話時唇齒間往外噴濺著血沫,笑聲里帶著一種不可抑制的瘋狂,令人頭皮發(fā)麻。

    搖晃的旒珠嘩嘩作響,噼里啪啦砸在容娡心頭。

    容娡心慌意亂,額角突突急跳,不禁提著裙擺上前兩步,狠狠瞪了賀蘭銘一眼。

    而后她想到什么,腳步一頓,惶惶看向謝玹,對上他深淵般的眼,哀婉凄艷地?fù)u頭,衣襟上露出的一截纖細(xì)的頸項(xiàng),宛若暴雨中不堪一折的花枝。

    她心驚rou跳,渾身緊繃。

    她要被賀蘭銘這瘋子害死了!

    邁入金鑾殿后,能清楚的看見,殿內(nèi)站了許多聽命于謝玹的兵衛(wèi)。此刻,他們正有條不紊地地清掃打斗的血跡,將死尸從側(cè)門搬出。

    此情此景,容娡如何能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賀蘭銘大勢已去,謝玹才是那個生殺予奪的人!

    她將碾壓式的戰(zhàn)況盡收眼底,感到恐懼,哭腔道:“哥哥,你信我,我方才那番話只是為了自?!?/br>
    謝玹視線自她身上挪開,提起寒光粼粼的劍,橫在眼前,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劍刃,眉宇間漸漸覆上一層霜雪,瞧不出在想什么。

    光可鑒人的劍身,映出他昳麗的眼,在他臉上折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劍光。

    他凝視著劍上的那雙眼,若有所思。

    見狀,一旁的靜曇與李復(fù)舉對視一眼。

    李復(fù)舉會意上前,拱了拱手,哀痛欲絕道:“君上,賀蘭銘設(shè)計(jì)謀殺臣妻,可否交由臣處置?”

    謝玹端量著劍,沒說好還是不好。

    龍椅上茍延殘喘的賀蘭銘,反而目眥盡裂,神色癲狂,死死抓住龍椅的把手,氣喘如牛地怒吼道:“誰敢動朕?!你們這些亂臣賊子都該去死!來人!護(hù)駕!護(hù)駕!”

    “朕是皇帝!朕今日繼承大統(tǒng),連你謝玹心心念念的人也要與我成婚!誰也別想成為我們的阻礙!”

    李復(fù)舉怒喝一聲,攔下賀蘭銘伸向謝玹的手。

    謝玹瞇了瞇眼,眼底愈發(fā)晦暗。

    容娡聽著賀蘭銘的瘋話,宛若被人給了當(dāng)頭一棒,一個激靈道:“哥哥,且別殺他!”

    賀蘭銘這種惡人,死不足惜。

    可他如今是國君,不該死在謝玹手里。

    謝玹那般的人,不該被扣上弒君篡位的污名!

    然而這句話落入旁人耳中,卻是別有意味。

    賀蘭銘話音一頓,欣喜若狂的看向容娡,眼里燃起一簇明亮的光:“你是在擔(dān)心我嗎?”

    他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合,幾乎要笑出眼淚來,無不得意道:“謝玹——不,賀蘭瑄,你聽聽!容娡她分明是對我有意!她舍不得我,她想嫁我!你強(qiáng)求不得!你就該去死!死在十七年前!”

    “容娡就算不嫁我,也有的選!她嫁賀蘭錚,嫁謝玉安,嫁隨便什么人,都不愿嫁你!”

    李復(fù)舉大怒,錚然拔劍指向他:“鼠輩爾敢!”

    容娡氣得發(fā)抖,啐罵一聲,怒道:“誰管你死活?我只是擔(dān)心謝玹他的名譽(yù)會因你有損!若不是你強(qiáng)行逼迫,我才不會換上這身吉服!”

    說這話時,她悄悄覷著謝玹的臉色,生怕謝玹會因賀蘭銘的話而遷怒于她。

    謝玹緩慢地眨了下眼,憐憫地看向她,似乎被她的話觸動,竟然和沐一笑:“好啊?!?/br>
    容娡松了口氣,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想借機(jī)為自己開脫:“哥哥,你信我,我……”

    話未說出口,她忽然發(fā)現(xiàn),謝玹雖然含著笑,眼尾卻瞇起一個危險的弧度,一種堪稱暴虐的占有欲盛滿他的眼瞳,原本空凈明淡的面容,驟然閃過狠戾之色。

    容娡啞然失聲,心尖一顫。

    下一瞬——

    謝玹抬手揮劍,霜白的廣袖宛若展開的鶴羽般鼓起。

    他揮劍的姿勢極為好看,像是在撫琴弄弦。

    然而這賞心悅目的一劍,卻斬出遒勁如彎刀的力度,眨眼間削去了賀蘭銘的頭顱。

    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鮮血如瀑,噴涌而出,濺紅了謝玹的一角衣袖,也映紅了容娡的眼。

    象征國君身份的旒冕咣當(dāng)落地。

    賀蘭銘的頭顱,重重落在御案上,骨碌碌滾了幾圈,噗通砸在謝玹腳邊,一雙死不瞑目的眼,恰好直勾勾的對著不遠(yuǎn)處的容娡,其狀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