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那時她陷在睡夢中, 總覺得謝玹攥住了她的手腕。半夢半醒間, 下意識地以為他是要量她手腕的尺寸, 給她打造什么器物防身, 并未記掛在心上。 現(xiàn)在看來, 他當時要打造的,極有可能是她手腕上的這條鎖鏈。 哪里是要給她防身,分明是要防她逃走! 還有將她罰去佛堂,分明也是這人早就算計好的! 容娡仿佛被人丟到了冰水里,冷的牙關直顫,最初的怔愣過后,驚怒“騰”的在她腦中燒起一把火, 令她氣的渾身發(fā)抖。 她又驚又怒地看向謝玹:“你早就有所預謀!” “是?!敝x玹面色平靜, 并未否認, 眼眸無波,猶如一潭深水, 配上他的神情, 甚至顯得很是從容淡然。 他睨著她氣得通紅的臉, 不知想到什么, 睫羽一眨,指尖勾挑起她的下巴, 低頭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姣姣,是你先來招惹我的?!?/br> “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該如此?!?/br> “事已至此,你須得全權負責?!?/br> 容娡當然知道是自己招惹的他。 只是她一直以為自己求來的是神明的注視,哪曾想竟會是妖邪的垂涎。 她以為他是她的神、她的佛。 怎料這人竟會是將她囚困的邪魔! ……她早該意識到的。 謝玹看似淡然溫和,但他冷漠強勢的掌控欲,在以往二人之間的相處中,或多或少的流露出過端倪。 她早該察覺出的! 容娡悔恨交加,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她豈是任人擺布的溫和脾性,當即用力掙脫出雙手,猶如憤怒的小獸般對著他又捶又踢。 鎖鏈被她攪出一陣陣混亂的撞擊聲,夾雜著驚怒的啐罵:“謝玹!你……你個偽君子!放我出去!” 鏈條捶打著謝玹的衣擺,她在他懷里掙動,將他的衣料蹭的滿是褶皺。 謝玹垂著眉眼,漠然又縱容的看著她,任由她宣泄怒火,眉宇間竟隱約有輕淡的悲憫之色。 單方面的扭打過后,容娡掙扎著坐在他的膝上,面對面死死壓著他,紅著眼怒視他一陣,一口咬在他的肩頭,雙臂緊緊抓著他的肩頸,動作間因憤怒而起伏的胸口毫無空隙地擠壓著他,架勢似是要將他勒的窒息。 她那點兒貓抓似的力道,自然無法撼動謝玹分毫,只是看上去來勢洶洶罷了。 但謝玹的神情還是變了。 他眉尖微蹙,面若覆霜,扒開容娡死死纏在他身上的胳膊,單手攥住她兩只手腕,要將她拎開。 “……別動了?!?/br> 容娡偏不。 她怒氣沖沖的瞪著他,挑釁似的用足尖勾住他的腰側(cè),用力坐回他膝上。 謝玹倏地抿住唇,眉尖蹙的更緊,眼眸中泛出濕墨般的幽色,鼻息似乎在某刻紊亂的發(fā)沉,深深盯著她,像是盯著囚籠中走投無路的獵物。 對上他那極具壓迫感的眼神,容娡打了個哆嗦,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什么,渾身一僵,方才的張牙舞爪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哥、哥哥……”她自知將他惹怒,腦后發(fā)寒,心里發(fā)慌,連忙柔聲討好他,雙手撐著他的平闊的胸膛,試探著將自己挪開,“哥哥我錯了,你別生氣?!?/br> 謝玹極輕的嘶了口氣,輕的像是錯覺。 偏她還不知死活的挪動。 謝玹垂著眼簾,一把扣住她的腰側(cè),審視著她,眸如寒潭,被她氣笑:“容娡,你真是……” 真是什么? 容娡懵懵地抬眼,同他對望,眼仁澄澈的像一汪清泉。 謝玹闔了闔眼。 她年歲尚小呢。 ……他不能。 不能同她計較。 居室內(nèi)有一瞬間的死寂,唯有不穩(wěn)的鼻息此起彼伏。 謝玹的一只手提著她兩只手腕,另一只手橫在她腰間。 手掌修長,掐著她的腰,像是要將她拎開,又像是要將她往下摁。 容娡無地自容地坐在他膝上,感受著異樣,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只得欲哭無淚的擰巴著一張小臉,悄悄抬眼覷向他的神情。 目光相觸,她張開紅潤的唇,尚不及說些什么—— 下一瞬容娡便被這人提起、丟到榻上,鎖鏈嘩啦一聲,他拉起被褥,將她當頭蒙住。 緊接著腳步聲響起,門扇打開又被用力闔上。 良久之后,容娡紅著臉自被褥間爬出,面頰發(fā)燙,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嗚嗚。 好險。 還好謝玹沒有泯滅他作為君子的良知。 — 白蔻與白芷再次被調(diào)來服侍容娡。 容娡時常趁謝玹不在時,假惺惺的當著她們的面哭啼,試圖打動她們,放她出去。 但她們二人只聽從謝玹的命令,對她的哀求置之不理。 白蔻面冷,不怎么同容娡交談。 白芷話多,雖會與容娡搭話,說些有趣的事,但她十分警惕,每次交談皆避開外界之事,以至于容娡對明彰院外的事一無所知。 容娡很清楚謝玹命她們?nèi)绱诵惺碌木売?,無外乎是要打消她逃出去的心思。 謝玹并沒有成天鎖著她,他常常會打開鎖鏈,放任她在院落中自由行動。 就算如此,明彰院守衛(wèi)森嚴,即便是她長了翅膀,也很難逃出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謝玹雖將她拘著,但也并未對她做些什么。 容娡看不懂他的意圖,索性不去細究,只當他是掌控欲作祟,才將她關在身邊。 她換上一張溫馴乖順的面孔,揣摩他的心思,想方設法討好他。 只不過從前的討好,是為了得到他,如今的討好,只是為了伺機逃離。 她知道自己的盤算必然瞞不過如今的謝玹,但若是真真假假混著演,想必時日一久,還是能令他有所松懈,說不定能找到逃脫的機會。 謝玹的居室很寬敞,寬敞的甚至有些冷清,容下一個她綽綽有余。但他并未同她同床共枕,只將她鎖在里間,自己宿在外間。 被囚拘的時日,實在是過于枯燥陳乏。有時容娡一合上眼,便會夢見佛堂失火那天,謝玹恍若神祇般立在火光中,他的影子卻如惡鬼一般死死將她撕扯、糾纏。 即使那場火并未傷到她分毫,但她偶爾還是會驚啼著嚇醒。這時謝玹便會來到她身邊,溫柔地安撫她入眠。 雖然令她夢魘的始作俑者是這人,但無可否認的是,謝玹在身側(cè)時,她就是沒由來的無夢好眠。 謝玹很喜歡擺弄她,處理完政務的閑暇時刻,常常抱著她坐在臨近窗牗的軟榻上,一同欣賞房外的落雪,或者溫聲給她念一些有關情愛的話本。 念著念著,話本不知何時被合上。她被他扳得與他面對面,而后他會傾身湊上前,纏綿地同她口唇相貼、舌尖相纏。 如玉的手指,也不似往先那般安分守己。 他似乎,很喜歡看她被他吻的氣息凌亂的模樣,喜歡看她毫無反抗之力的軟在他的懷中,喜歡讓她被他調(diào)動感官、心緒,被他調(diào)動她的所有,如同琴弦一般任由他撫撥,發(fā)出嬌顫的輕吟,身不由己的失神、情動。 但他卻不允自己在她面前有半點失控。 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有半點情動的苗頭,他會毫不猶豫的抽身而出,不會留給她任何趁機撩動他心弦的機會。 如是幾次后,容娡算是明白了,他是在報復她呢。 她氣得磨牙。 可惡的男人。 他最好別讓她逮到戲弄他的機會。 — 關在明彰院里的時日,日復一日倏忽而過。 容娡掰著手指默算一陣,憶起沒幾日便是除夕。 她絞盡腦汁想了一陣,心里漸漸浮出一個逃離的計策。 只是她沒料想到,午時她小憩片刻,醒來后一睜眼,便看見謝玹端坐榻前,面容雪凈明淡,指尖卻正拿著一根細長如箭頭的針對準她。 她才睡醒,腦子不甚清醒,以為是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夢話,被謝玹聽到她想要逃跑的計劃,將他激怒,要殺她滅口,當即嚇得僵住,淚水奪眶而出,口齒不清的嗚咽: “你……你要殺了我嗎……?” 謝玹愣了一下,眉宇間浮出薄薄的疑惑。 他審視她一陣,見她哭的可憐,似是當真被嚇到了,便攏著袖子放下镵針,將她撈到懷里,拍著她的背安撫。 “我并無此意。” 容娡將滿是淚痕的面龐埋在他的肩窩,柔軟的雙臂環(huán)住他的頸項,輕輕而依賴的貼蹭著他,雙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襟,小聲道:“針……” 謝玹能感覺到,她因為驚嚇而正在簌簌顫抖,溫熱的淚珠一串串滾落在他的脖頸處,濕潤的觸感滑過肌膚時,似乎在他冷硬如冰的心房里敲出一圈圈復雜澀然的漣漪,令他絲毫無法不為之觸動。 容娡吸吸鼻子,哭腔著道:“云玠哥哥,我是你的……別殺我。” 謝玹沉默一瞬。 “我不會殺你?!彼怪酆煟惠p嘆一聲,手掌輕緩的安撫著她的肩背,嗓音溫和,“針是用來祛除你體內(nèi)余毒的?!?/br> 容娡慢慢止住哭聲,神識清明許多,聞言不解的問:“毒?” 謝玹眸光微動,掃了一眼她的腰腹,淡聲道:“嗯。在丹陽時令你……神志不清的那壺茶,茶水里放著一味叫‘快紅塵’的情毒,毒性尚未完全清除?!?/br> 容娡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