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謝玹的作風(fēng)舉止未免太過古板循禮了些。 她還以為能撩的他主動親吻她呢。 — 丹陽郡的內(nèi)亂平定過后,聯(lián)合周邊數(shù)郡共同討伐叛軍,以往企圖伺機(jī)策反吞并周圍各郡的叛軍,見狀悻悻離去,退回江東。 沒過多久,局勢便漸漸穩(wěn)定下來。 容娡起先對要跟隨謝玹北上洛陽這件事并無太多實(shí)感。 因這一切本就是她算計(jì)而來,她對此早有所料。 然而當(dāng)謝玹知會了她北上的確切時(shí)日,并且容娡意識到這日子就在沒幾天后時(shí),她卻不由自主地開始反常焦灼起來。 容娡自出生起便長在江南水鄉(xiāng),未曾去過北地,期盼向往之余,又有些害怕不能適應(yīng)洛陽水土的畏懼。 于是,在謝玹閑暇時(shí),她便憂心忡忡地去找他詢問:“謝玹,洛陽是不是很冷啊?!?/br> 謝玹執(zhí)筆的手一頓。 他擱下筆,不動聲色地瞥她一眼。 這個(gè)問題,幾個(gè)時(shí)辰前,她曾提到過兩次。 略一沉吟,謝玹溫聲回答她:“是要冷一些?!?/br> 容娡便皺起一張小臉,憂慮道:“是了,你同我說起過。那到了洛陽,豈不是要穿許多冬衣?我備下的似乎不太夠……” “我命人去裁量。” 謝玹言出必行,容娡聽罷,便高興一些,猶如春日里的色彩絢麗的鮮活蝴蝶一般翩翩飛舞,跟著侍者去挑選各式布匹。 但她很快又生出新的煩惱和擔(dān)憂。 她的憂患,多是那些曾讓他覺得不足上心的瑣碎小事。 如今謝玹卻不厭其煩的一一回復(fù)。 他漸漸意識到—— 仿佛只要與她有關(guān),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竟也讓他覺得不算是在虛度時(shí)間。 這未免有些違背他一向所受的規(guī)誡。 但好像……也并不算太差。 — 丹陽城中事定,然而云榕寺中尚有些瑣事未了,動身北上前,他們須得上山一趟。 離城前,杜都尉求容娡去見杜簡一面。 容娡同杜簡并無多少交情,之前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往來,說白了,她不過只是將他當(dāng)作用以拓展人脈的后路,如若杜簡起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只能算是他的一廂情愿。 更何況,杜夫人險(xiǎn)些設(shè)計(jì)害她性命,她就算不前去,也很是合理,讓人絲毫挑不出錯(cuò)處。 但容娡看到杜都尉鬢邊仿佛一夜間冒出的白發(fā),想到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父親,有些酸澀,動了惻隱之心,還是去同杜簡見了一面。 如今城中流言蜚語漫天,杜簡顯然也聽到了什么,同她再會面時(shí),頭顱低垂著,從前鮮活的少年郎,如今因長輩犯下的錯(cuò)事而無法直起脊背,垂頭喪氣,死氣沉沉。 見他這副樣子,容娡大抵明白杜都尉為何要她來了。 但她并無給杜夫人脫罪、進(jìn)而令杜簡心中稍微寬慰的意思。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在某些事上,杜夫人的確可憐,連帶著杜簡的身世也有些可憐起來。 容娡一直明白這個(gè)道理。 可如今這世道,哪里不是想拼命活下去的可憐人? 杜都尉并未因他母親的過錯(cuò)而對他生出罅隙,仍視他如己出,杜簡的命數(shù),相較于連保全自身都困難的人,已經(jīng)好上千百倍了。 默默地陪他在連廊間走了一會兒,容娡看向少年清癯的面龐,想了想,斟酌道:“錯(cuò)不在你,你不必愧疚自責(zé)?!?/br> 杜簡的眼中浮出淚,被他用力抹去。 “對不住?!?/br> 容娡略顯無奈的看著他,又走了一段路,估算著時(shí)辰:“我要離開了,日后珍重?!?/br> 杜簡深深看她一眼,眼圈泛紅:“珍重。” 經(jīng)過這么一遭,容娡的心情有些沉重復(fù)雜,回到謝玹的馬車上后,倚著車壁,不由得長長嘆息一聲。 謝玹本來正在端坐著翻書,儀態(tài)像是一只直立的白鶴一般賞心悅目。 聽見她的嘆息,他頓了頓,放下書卷,瞥她一眼,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問:“他同你說什么了?” 容娡聞言,眨眨眼,看向他雪凈從容的臉,若有所思。 謝玹性子清冷淡漠,并不是個(gè)愛窺探別人私事的人,甚至與己無關(guān)的事可以說是一視同仁的毫無興趣,一向漠然置之。 容娡以為他聽到嘆息聲后會問她,“怎么了”,或者“為何不高興”,諸如此類的話。 未曾料想到,他竟問到了杜簡,話語中隱有探究之意。 這一句問的太不符合謝玹的為人了。 太反常了。 幾乎沒怎么想,容娡便想出了緣由。 “你醋啦?” 她笑盈盈的朝他貼近,雖然用的是疑問的語氣,但眼神卻頗為篤定。 謝玹垂著眼簾,濃長的睫羽遮下來,投落一層陰影,使得他眸色沉暗幽寒。 ——這回不大似冷冰冰的神像,倒像個(gè)俊美無儔的妖邪了。 他沒否認(rèn)容娡的話,神情微冷。 容娡還沒見過他這番模樣呢,便笑著抱住他的胳膊,眉眼彎彎,用甜軟的嗓音隨口哄道:“謝玹哥哥,我是你的?!?/br> 謝玹長睫輕眨,帶起眸中一點(diǎn)幽冷暗色翻涌。 “我知道。” 第32章 揶揄 此行回云榕寺, 容娡只知謝玹是有事須得處理。然而具體是因什么事由,謝玹未曾主動提及,她便也沒多過問。 無外乎是些與朝政有關(guān)的事, 容娡對此并無興趣。她知道如若她開口問,如今的謝玹應(yīng)當(dāng)會同她講。但如今母親還在寺院中, 就算謝玹沒有回寺的意思, 她也是要回去一趟的。 這種事并不值得容娡放在心上糾結(jié)。 眼下令她更為在意的是—— “杜簡并未同我說什么?!?/br> 容娡抱著謝玹的胳膊, 依偎著他, 親昵地將嬌美的小臉貼在他的肩頭處摩挲, 弄出一點(diǎn)窸窣的聲響。 謝玹并未應(yīng)聲, 但也沒撫開沒骨頭似的黏著他的她。 容娡悄悄覷著他的臉色, 見他垂著眼簾,雖面無表情,乍看上去冷淡無情緒,似是對她口中所說并不上心。 但她猶記得方才他的那句發(fā)問,因而怎么看謝玹,都覺得他的神情不大對勁,眉眼間攢聚著的冷意像是能擠出冰碴來。 怎么看, 都分明像是醋了。 他說, 他知道。 知道她是他的。 容娡看著他清俊的眉眼, 心里不免浮出一點(diǎn)得意來。 連謝玹這般無情無欲、清冷自持的人,都避免不了因她而爭風(fēng)吃醋。旁人若是如此, 她只會習(xí)以為常, 并不會有多少感慨。 可如今拈酸吃醋的人是謫仙般的謝玹——這對她乃是至高無上的肯定, 她如何能不愜心快意。 然轉(zhuǎn)念一想, 謝玹的心思一向難以揆度,她也有些拿不準(zhǔn)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了。 容娡雖善于亦真亦假的哄騙人, 但她并不喜歡將問題含混不清的略去。 更何況,好不容易才逮得個(gè)謝玹對她的心意露出端倪的機(jī)遇,她豈能就此作罷,非得哄著他,激出他的占有欲,讓他覺得她非他莫屬才好。 定了定心神,她看著他雪凈挺雋的側(cè)臉,試探著道:“杜簡郁郁寡歡,許是沉溺在母親去世的悲痛中,并未同我多言,只是因從前事同我表達(dá)歉意。” 謝玹未置一詞,容娡觀他神情,悄悄往他身上拱了拱,花朵似的裙裾堆聚在他霜白的衣衫之上。 她眉眼間浮上一絲惆悵,悶悶地小聲道:“我方才嘆氣,是因想到如今時(shí)局動蕩,哀鴻遍野,若我未曾遇上謝玹哥哥,興許早就流亡而死,成了亂墳中的一具無名野尸了?!?/br> 她這話倒是在由衷的感慨,流露出幾分真情。 若不是遇見謝玹…… 她如今會怎樣,容娡根本無法深想。 謝玹目光微動,偏頭看向她嬌妍的面龐,頓了頓,許諾一般,鄭重而又篤定道:“你是我的,我會護(hù)你安然無恙?!?/br> 說這話時(shí),他微微蹙眉,嗓音薄寒如冷刃,似是不甚贊同她的假設(shè)。 自他身上朝四周漫開冷肅的威儀,他的眉宇間更是隱有清傲睥睨之色。 然而他的神情依舊稱得上是冷淡,絲毫沒有妄自尊大之意,只是在淡然地陳訴既定的事實(shí)。 他這樣的人。 生來便是處尊居顯的上位者,是超然物外漠然俯瞰人世疾苦的神明。 容娡聞聲抬眼,望見他凈澈瞳仁中屬于她的倒影。 ——高居神壇上的他,此時(shí)正注視著她。 他的話沒由來的讓人信服。 容娡的心房緩緩充斥溢滿一種奇異紛復(fù)的情緒,令她沉甸甸的感到心安。 她愉悅地笑了笑,試探著鉆到他懷中。 謝玹的手臂順勢搭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