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聞言,容娡忍不住看他一眼,心道,這人做事果真如旁人所說的十分縝密,幾乎是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 她放下心來,又隱約有些失落——母親知道她受傷,竟也不前來看她一眼。 她點點頭,一時有些無心撩撥謝玹,不再說話,沉默下去。倦意很快襲來,她的眼皮漸漸變沉。 見她昏昏欲睡,謝玹覺得自己再停留在居室中有些不妥,便準備退出去,尋兩個女比丘前來守著她。 但,就在他抬足欲走時,睡意朦朧的容娡,輕輕呢喃了句“謝玹”。 謝玹驀地憶起她為他擋了劍后,氣若游絲喚他名姓的那一幕。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不能動。 好一陣后,謝玹清沉的目光望向榻上小小的一團她,輕嘆一聲,差人取了書來,靜悄悄地守在她身旁。 — 傷痛在身,容娡無論如何也睡不安穩(wěn),夜間總是忍不住翻動身軀,想要伸手去抓傷處。 朦朧間,她感覺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壓制在頭側。 冷檀香幽幽入鼻,容娡下意識攥住他的衣袖,掙動雙手,嗚咽哼嚶,哭哭啼啼,訴說自己傷口難受。 那人默了一陣,在容娡紊亂急跳的心跳聲中,輕聲道:“睡吧。” 聲音溫和,又有點冷,似是隔著冰水般朦朧。 卻有種讓容娡無法抗拒的安定。 容娡安靜下去,不再掙動,迷迷瞪瞪地陷入睡夢。 再次醒來時,容娡頭腦暈沉,隱約憶起昨晚的人聲,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不禁微哂。 ——許是她太想得到謝玹,竟連夢中都對他心心念念。 她躺著緩了一陣,動了動睡得發(fā)麻的手——忽地察覺到異樣。 借著熹微的晨曦,她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五指合攏,手心里正攥著一角雪白的衣袖。衣袖的料子上,銀線繡出的云紋被窗牗間滲入的微光一照,泛著幽冷的清輝。 順著那角衣袖看去,雪白的長衫齊整地搭在她的手臂旁,被她微微揉出一些褶皺,冷檀香清淺彌漫。 容娡懵懵睜大眼,手指微微蜷縮,心口說不清因何而急促地跳動兩下。 這是謝玹的外衫。 昨晚……她并不是在做夢。 她望著那衣衫,紅唇微抿,眸色復雜。 應是她昨夜在半夢半醒中攥住了謝玹的衣袖,他無法脫身,故而只好將被她攥住衣袖的外衫留下。 然而知曉昨夜自己并非是在做夢后,容娡蹙眉回憶思索一陣,面上卻毫無喜色。 她越發(fā)看不透謝玹,分毫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但同時,她也忽地推翻了自己先前以為能同謝玹更進一步的想法,沉重而清醒地意識到,謝玹對她絕無半分旖旎的男女之情。 他如今允她近身,對她頗為照拂,不過是因為她為他擋下一劍,算是對他有恩情。 若非如此,倘若他對她有半分心動,容娡醒來時,應當看到的都是謝玹這個人,而不是他為了脫身而褪下的外衫。 第12章 親昵 容娡攥著衣袖,冷靜地分析一陣,心中忽地騰起一股無名火,灼的她喉間干澀,肩上的傷口也似被火舌舔舐,泛起細密的癢痛,燒的她渾身如被萬蟻啃噬。 半晌,她幽幽地嘆息一聲。 謝玹不過弱冠年紀,處尊居顯,樣貌又生的俊美無儔、神姿高砌,這樣的男人,身邊應不乏前赴后繼來示愛的鶯鶯燕燕才對。然他卻不近女色,古板保守,坐懷不亂,想來他對付那些示愛與勾|引應頗有一番手段,才使得她如今對他的引|誘舉步維艱。 是她小看了謝玹,以為他同那些鄙俗的男子一般,能被她仗著美貌輕而易舉地信手撩撥。 好一個非同尋常的謝玹。 如有一捧冰水當頭澆下,容娡胸腔中的火勢被澆滅,人也清醒了幾分。 謝玹身居高位,身份矜貴,為人又清冷端方,這樣的人若能為她所用,將會是她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再好不過的根基。 只是他這人……有些過于頑冥不化了些。 不過這也并非完全是壞事。 至少她日后引|誘他時,如若不成,不用憂心會將自己搭進去。 他為人如此,不染纖塵,想來應是尚未嘗過情愛滋味。倘令有朝一日,她得償所愿,成功走進他那雙目中無塵的眼,走入他那顆冰清玉潤的心,以謝玹這高風亮節(jié)的高尚德行,她也不會有他會見異思遷、移情別戀旁的女子的煩惱。 百般斟酌過后,容娡還是認為,謝玹仍是她眼下所謀求的最佳人選。 既然他高高在上,對她的引誘置之不理,只是因恩情對她照拂,那她索性嬌蠻任性一些,借著他想要還她恩情的這份心意,另擇法子趁機引|誘他便是。 她勢在必得。 他謝玹非她莫屬。 — 容娡如今有傷在身,行動不便,醒來后遲遲未曾起身。 因為傷口在右肩,她動作處處受限,睡姿也有些別扭,百無聊賴地躺了一陣后,便感覺半邊身子壓的有些發(fā)麻。 好在,沒過多久,天色大亮時,醫(yī)師便來查看她的傷勢,讓她能稍微緩口氣。 容娡被醫(yī)師扶著,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來,揉了揉睡得發(fā)麻的臉,小口小口地吞咽著酸苦的藥汁,想到尚未完全痊愈的腳傷,心中默默嘆息。 這半月來受的傷,比她之前人生中受的所有傷都要多——也更為嚴重。 她一點也不想喝這難以下咽的湯藥。 但此藥對她的傷口有益處,興許還有淡疤的功效,容娡只得蹙著眉將這碗湯藥喝完。 將空了的藥碗遞給醫(yī)師時,她不禁幽幽一嘆。 醫(yī)師侍候完她喝完藥,此番前來的任務算是告成。 她收拾著藥箱欲走,忽聽一聲哀婉的輕嘆,下意識地看向容娡的臉。 美人秀麗的眉輕蹙,美目瀲滟,面帶蒼白病容,容貌卻分毫不減,反而添了幾分如弱柳扶風般的韻味。 醫(yī)師愣愣地瞧著她,一時忘了離去,有些發(fā)怔。 容娡察覺到她的目光,迎著她的視線抬起眼,彎起唇角,柔和一笑。 那笑容猶如日照出水芙蓉,盈盈耀目,醫(yī)師越發(fā)挪不開眼。 容娡維持著面上的笑,忽地想起一樁事,如今她身邊無侍女,梳妝多有不便,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柔聲開口,請醫(yī)師打一盆水來,容她稍微整理儀容。 醫(yī)師沒有拒絕她這小小的請求,依言照做。 端來水后,容娡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拿著帕子,動作小心地蘸了些水,草草地擦了擦臉龐,溫聲向醫(yī)師道謝。 待醫(yī)師離開,容娡瞥見謝玹的長衫,心口仍有些堵得慌,索性將那長衫疊好放在一旁。 枯坐一陣,她有些無所事事,只好又躺下,靜靜思索她當如何應付謝玹這個人。 睡意漸來時,她忽地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有人輕緩地走進居室。 冷檀香幽幽繚繞,香氣很快將室內盈滿,比她身側那件長衫上沾染的薄香要馥郁的多。 知是謝玹來,容娡清醒了幾分。 她聽見靜曇用氣聲問:“容娘子這是還睡著?” 謝玹沒應聲,過了好一陣,試探著淡聲道:“容娘子?” 容娡想了想,計上心來,故作迷蒙地從嗓間嗚哼出一聲,輕闔的眼皮下眼珠動了動,慢慢睜開眼。 謝玹見她似是要起身,但有些不好借力,便上前一步,虛虛扶了她一把。 哪知容娡坐起身后,神情仍有幾分不清醒,扯著他的衣袖不放,看清他的臉后,甚至還得寸進尺地抱住他的手臂,將臉龐貼到他的衣袖上,十分依賴親昵地用白嫩的臉頰在他身上拱了拱。 ——像覓食的乳貓似的。 謝玹腦中沒由來地浮現(xiàn)出這個想法。 與此同時,綿軟的、與男子身軀十分不同的柔和觸感清晰地鉆入他的腦海。猶如一團融化的軟玉,盈盈軟潤,觸感頗為奇異。 謝玹渾身一僵,幾乎下意識地要將她甩開。 但容娡此刻似是沒睡醒,又有傷在身——這傷還是因他而起,無論她此刻是否故意而為,謝玹心中始終都有一桿道德的秤桿制衡著他,約束著他待她的態(tài)度與舉止。 他抿著唇,忍下想將她推開的沖動,溫和又清冷地點她的名:“容娡?!?/br> 撲到他身上時,容娡披散的柔順發(fā)絲順著她的動作蕩漾,伴隨著縹緲的甜香,猶如萬千張蛛網(wǎng)般層疊纏繞在他衣袖上,浸透冷檀香。 她低頭抱著他,感覺到他身形微僵、頗有些不自在,簡直要在心中大笑出聲。 故意停頓一陣,她壓下唇角蠢蠢欲動的笑意,慢慢抬起頭,露出一雙睡意朦朧的眼,嬌聲訥訥道:“……怎么了呀?” 謝玹薄唇緊抿,神情平靜,沒說話,清沉的目光掃過她攀在他身上的雙手。 容娡這才作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樣,纖長的睫羽顫了顫,頗為無措地松開手,咬著嘴唇,慢慢垂下頭。 謝玹瞥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撫了撫衣袖。 他觀她神情,見不似作偽,便并不欲同她一個沒睡醒的人計較。 倒是提著食盒的靜曇,在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這這這這這……?。。?/br> 他竟不得知,容娡與主上何時親密到這般程度了! 主上不僅允她近身,竟還容忍她抱著他撒嬌! 謝玹將衣衫整理好,見容娡仍低垂著頭,雙手緊緊攥著搭在榻上的衣角,指尖似乎還在發(fā)顫,一副頗為過意不去的模樣。 他打量她一陣,一時竟有些無法分辨,她方才出乎意料地抱住他,究竟是有意而為還是無心為之。 便垂下眼簾,無聲在心中嘆息一聲:“要用膳嗎?” 容娡咬唇默了半晌,沒吱聲,只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