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尋拿到手機，快速確認時間，隨即翻開聊天窗口，看這一次又少了誰。

    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心里不停地反覆默念著許南語和許亦為，只希望他們能活得好好的，無災無難。

    很快，林尋就找到許南語的窗口，它很靠前，而且里面還有近期的聊天記錄，昨晚她們還說過話：許南語說加班，晚上不回來了。

    林尋定定看了好幾遍，確認無誤，心里先是一松，隨即面露喜色。

    隨即她又去找許亦為的。

    可是……窗口是找到了，聊天記錄卻停留在六年前。

    林尋好一會兒沒有動作，心里就像是突然塌陷了一塊兒，漏了下去，露出來一大塊黑洞，深不見底。

    自那個黑洞里還冒出一股股涼氣，那些涼氣很快就貫穿她的四肢和大腦，不只是手腳冰涼，甚至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許亦為，死了嗎？

    林尋輕輕眨了一下眼，一手捂住胸口，試圖緩解有些困難的呼吸，腦子亂得顧不上思考，第一個浮上來的就是洶涌的愧疚感和自責。

    然后她問自己，如果不告訴小維后面的故事，他就不會有那些行動，那是不是就……

    思路剛走到這里，門口響起叩門聲。

    “尋尋，起了嗎？”是許南語的聲音。

    林尋吸了口氣，應道：“哦，起了。”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喉嚨發(fā)緊，好像被人掐住似的。

    許南語推門進來，笑著走向床邊。

    林尋的眼睛一直盯著許南語，一時眼睛發(fā)熱，不知道該作什么樣的反應。

    許南語坐在床邊：“快遲到了，趕緊洗漱?！?/br>
    林尋顧不上問什么事快遲到了，不管是上班還是看病，她都不想去，她的心情很復雜，一邊是母女重逢的喜悅，另一邊是失去許亦為的無力。

    林尋只是憑著本能，將頭靠向許南語的肩膀，低著腦袋，一下下調整呼吸。

    許南語梳理著林尋的頭發(fā)，笑著問她多大了還撒嬌，隨即又看了眼時間，說：“錯過了探監(jiān)時間，就要再等一個月了。”

    “探監(jiān)？”林尋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探誰的監(jiān)？”

    林尋茫然地抬起頭，與此同時心里也浮現(xiàn)出一絲微弱的希望。

    直到許南語說：“你這記性，當然是你小為哥哥啊?！?/br>
    林尋：“許亦為？”

    他坐牢了？不是死了？！

    ……

    林尋以最快的時間洗漱干凈，來到樓下，又將許南語做好的早餐囫圇吞到肚子里，聽著許南語的囑咐，一個勁兒地點頭。

    許南語說，她有個很急的事走不開，而且探監(jiān)一次只允許一位家屬。她不放心林尋，將注意事項都交代給她，包括一些要帶給許亦為的物品。

    許南語還提到許亦為的立功表現(xiàn)，包括在監(jiān)獄里的發(fā)明和考下的文憑，還有通過許亦為而做的投資等等——這里面大部分都是林尋問起的。

    許南語交代完，便匆匆出門。

    林尋第一時間跑進書房，又去了許亦為的房間，希望能翻出什么文件資料，可是時間緊迫，她只是粗略地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半個小時后，林尋只得匆匆套上外套，叫車往監(jiān)獄趕。

    一路上林尋心里都不安定，卻又不想浪費時間，便利用將近一個小時的路途翻看聊天記錄。

    然后林尋發(fā)現(xiàn)在這次的“歷史”中，她和許亦為的關系并不像是前面兩段“歷史”那么親近，上上次“林尋”和許亦為交往，上一次是“林尋”單戀，而這一次“林尋”似乎只將許亦為當做家里的養(yǎng)子。

    林尋也不是每一次都會去探監(jiān)許亦為，有時候是許南語去，有時候是許南語叫助理送東西過去。

    至于許亦為入獄的原因，罪名竟然是“故意傷人罪”？林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王崢。

    她很快從手機里搜出判決書，果然……

    判決書里寫得很清楚，這個案子的當事人分別是許亦為、王崢和程朗。

    程朗對許亦為的身體造成傷害，許亦為出于自保將程朗殺死，屬于防衛(wèi)過當。而后許亦為和王崢又發(fā)生沖突，許亦為對王崢造成傷害，導致王崢受重傷。數(shù)罪并罰，許亦為因此獲刑十年。

    林尋來不及細看，監(jiān)獄到了。

    林尋滿腦子問題，等不及要見許亦為，直到辦理完全部手續(xù)，走完流程，她終于在探監(jiān)室坐定。

    探監(jiān)室一人一間，隔著玻璃和防護網(wǎng)，中間需要用對講電話聯(lián)系。

    林尋耐著性子等了幾分鐘，對面的鐵門開了。

    她下意識站起身，明明知道這樣做沒用，還是前傾身體，試圖將許亦為看得更清楚些。

    然后她便注意到許亦為的腳似乎受傷了，走起路來有點坡，但他整個人精神看上去不錯，眼睛很亮，看到來人是她，還露出一點笑容。

    林尋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許亦為走到跟前坐下，她也坐下來，拿起話筒輕輕“喂”了一聲，又道：“你好嗎？”

    許亦為點了下頭：“還可以?！?/br>
    他的聲音聽上去也很沉穩(wěn)，像是沒有被這樣的環(huán)境困擾住，待在那里都無所謂，更沒有很多服刑犯人身上的那種消極氣息。

    “沒想到這次是你來。工作找得怎么樣？”許亦為率先發(fā)問，看似不經意，但不知道為什么，林尋卻從他的眼神和細微表情中讀出一絲不確定，和一點點隱隱地期盼。

    林尋只覺得心口漏跳了一拍，有些不敢確定，只能這樣回答：“找什么工作？”

    “你……”許亦為明顯一頓，原本平靜的眼神多了一點波動。

    林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剛受的傷，還是六年前造成的？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林尋很艱難才組織好語言，許亦為卻看上去比她還要激動，他原本只是神色如常地坐著，這會兒已經直起身體，雙手都擱在臺子上，緊緊盯住林尋的模樣，好像要將她印刻在腦海中。

    “是你，你回來了？”許亦為的聲音非常輕，仿佛一吹就散。

    林尋同樣輕輕點頭，嘴唇微微抿了起來。

    直到她看到許亦為的笑容，不只是笑容，他的眼眶也有點泛紅，眼睛彎起來如同半個月亮，好看極了。

    許亦為：“我知道你會來，我算了日子，差不多就是這幾天。但我不敢確定，害怕給自己太多希望，萬一……”

    “對不起?！绷謱ば睦镆魂囮嚩碌没?，喉嚨吞咽難受，眼睛發(fā)澀。

    許亦為：“你不需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處理好?！?/br>
    林尋深吸一口氣，不再爭著歸咎責任，她只知道探監(jiān)時間有限，于是很快步入正題：“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我怎么做？”

    許亦為笑道：“我快出獄了，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出來?！?/br>
    林尋：“可是……”

    許亦為：“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去銀行保險柜，我在那里留了東西給你，你看了就會知道。這件事我沒有告訴其他人?！?/br>
    原來如此。

    如果許南語和“林尋”或者警方知道許亦為有個保險箱，那里面的東西必然不會留到現(xiàn)在。

    林尋點頭，很快記住許亦為吐出的密碼，是一串數(shù)字，和兩個首字母。

    字母分別是：lx。

    而數(shù)字就是林尋四歲遭遇溺水事件的時間。

    林尋問：“l(fā)x是我的名字？”

    許亦為笑道：“林尋，林、許?！?/br>
    林尋接不上話，只是看著他的笑容，眼睛陣陣發(fā)熱。

    ……

    探監(jiān)時間并不長，林尋從監(jiān)獄離開沒有回家，而是直奔許亦為指定的銀行。

    直到林尋通過密碼和許亦為的授權，成功獲得權限，終于將保險箱打開，并從里面拿出厚厚的一疊資料。

    林尋又坐車回家，在書房坐定了才翻開細看。

    這里面有一部分是影音文件，是許亦為提前錄好的錄像，還有一部分是文字資料，包括許亦為那些年對王崢和程朗的調查、受害者資料等等。

    而這一次受害者資料和之前又有所不同，有更多的女性受害者被救了下來，但還是有兩名受害人不幸遇害。

    林尋粗略地看了一遍資料，又點開影音文件。

    每一份影音文件上都標注著日期，距離現(xiàn)在時間最近的正是程朗死亡當天。

    于是林尋率先點開這個視頻，很快，畫面里就出現(xiàn)許亦為的臉，他看上去有些狼狽，頭發(fā)有些亂，身上也有多處污漬和血漬，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戰(zhàn)爭。

    許亦為對著鏡頭說：“程朗死了，王崢跑了。但他傷得很嚴重，跑不到哪兒去。接下來我會自首，王崢一定會狡辯，因為在這之前我對他的調查已經打草驚蛇，他會利用這件事，來指控我早就有傷害他的意圖。我不會否認。雖然我能提供的資料，不能證明王崢對程朗進行精神控制，但我相信經過這次的事，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現(xiàn)。王崢可以借此將所有罪名推到程朗身上，他如果再殺人就等于告訴警方我說的是真的。我坐幾年牢不是問題，我早晚會出來，只可惜沒有將王崢送進監(jiān)獄，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可以維持多久……”

    視頻結束了，林尋依然盯著電腦屏幕，隔了一會兒她才醒過神，又去看下一段。一段接一段，都是許亦為在對著鏡頭說話，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點出她的名字。

    有的視頻是許亦為在分析案情，有的視頻是許亦為在表達成功后的喜悅，因他的努力救了一個人，而有的視頻則是許亦為在總結教訓，為自己的自信感到自責。

    他全程都像是在自說自話，換一個人看到這些，一定會覺得他精神有問題。或許在錄制這些視頻的時候，許亦為自己也是吃不準的，他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這本就不是“一定”的事，也許這些視頻就真的是在對空氣說話，永遠不會有另一個時空的林尋看到。

    直到林尋看完所有視頻和資料，時間已經排到傍晚，許南語回來了。

    林尋腦子有些發(fā)脹，下樓時還在整理著思路，見到許南語的第一句話就是：“媽，這幾年那個王崢怎么樣了？”

    許南語將外賣盒放下，先是一愣，隨即邊洗手邊說：“怎么突然問起他，你不是說不想在家里討論這件事嗎？”

    林尋：“哦，就是今天去見了哥哥，突然想起來了。”

    許南語安靜了幾秒，回答：“他啊，人算是廢了，但投資一直沒有斷，錢是不缺的，這幾年一直在投資做慈善?！?/br>
    林尋：“那你們還有往來嗎？”

    許南語搖頭：“是聽圈里的朋友說的。”

    林尋又問：“那你有沒有聽說，他在看心理醫(yī)生的事？”

    許南語說：“這個我沒問?！?/br>
    林尋：“他怎么會投資做慈善？做些什么？”

    許南語：“前幾年他找過我，說他知道許亦為傷害他是個人行為，與我無關，他還是想和我合作，對我一直贊助的福利院很感興趣，但我沒同意?！?/br>
    福利院？

    林尋追問：“是小為哥哥長大的福利院？”

    許南語點頭：“是啊，我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但說不上哪里怪。我拒絕之后，他也沒有再堅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