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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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久都沒有再開口,而是感受著魚年努力的安撫和親吻,借此平復自己方才起伏的心緒。 比起那段過往,對魚年坦白這件事竟然更令他覺得心驚rou跳。 他有多在乎魚年,就有多難以開口,他甚至追溯過自己的身世,卻并沒有得到任何僥幸。 同時他也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與人廝殺后的感覺,不是劫后余生,而是平靜。 在腎上腺素飆升到最高又回落到正常值的這個過程,一條生命在他手中凋零,僅此而已。 那是個極為短暫的過程,但因為記憶深刻,對他來說就好像是慢鏡頭一樣,至今他都還能回憶起當時血rou的觸感。 但不排除是他運氣好,遇到的士兵身受重傷,他的傷勢卻已在復原的過程中,而且還得到了一把槍。 如若不然,死的人就是他了。 至此之后,他手上的人命,逐漸從單數變成了復數。 而就算是第一條人命,他的內心也依然平靜,最大的原因或許是他所在的地域槍聲爆炸聲不斷,這里弱rou強食,不變強,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他也清楚,那或許正是因為他身上流淌著沈老爺的血液,因此在有戰(zhàn)爭的地方,他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 這種冷靜也是后來一次一次將他從死神手里拉回來的主要原因。 然而他也意識到,這份冷靜恐怕來自于對死亡的無動于衷。 他覺得生命本來就是由生到死,這是自然規(guī)律,盡管戰(zhàn)爭破壞了這一自然規(guī)律,但是戰(zhàn)爭卻又是人類誕生后勢必會出現的產物。 既然如此,那么又何須憐憫? 老子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他對此深有體會。 沒有人真正關心戰(zhàn)爭中受難的生靈。 只有人自以為有了生殺大權,而后展開的殺戮。 殺人者,也會被人殺。 當年他掉下飛機時以為會摔死,偏偏掉落在了尸體成堆的亂葬崗上。因為剛下過雨,那里竟然成了唯一一個稍稍有緩沖的柔軟地帶??梢哉f他摔到任何地方都是死路一條,就算不死也會致殘,而他偏偏摔在了一個最柔軟的地方,同時被一個沒有什么敵意的小孩看見,而不是任何一個帶槍的士兵,這才有命活下來。 小孩就是后來的沈凌云。 那時的沈凌云年紀比他小,才十一歲。 沈凌云家中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當時沈玉被推下飛機的時候,剛好被沈凌云全程目睹了。 小凌云帶他去了一個小診所,那里全都是病人,醫(yī)生卻只有兩個。 戰(zhàn)亂之地全都是傷患,小小的走廊上人滿為患,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 在小魚被燒傷之前,沈玉是在這里第一次見到的各種燒傷、炸傷病患,當時他只覺得戰(zhàn)爭對平民傷害太大,這些人太無辜,卻要承受這樣大的傷痛和折磨,甚至失去生命。 也就在小魚燒傷的時候,沈玉才有痛徹心扉、剜心裂膽之感。 他不會說當地的話,也不想說英語,因為還不確定到底身在何地,索性做個啞巴,小凌云也終日不說話,和啞巴也沒差。 他被小凌云帶到破破爛爛的家里,原來他住的地方距離亂葬崗很近,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臭味和腐朽的味道,但直到后來沈玉才知道這是因為沈凌云的家人全都是在亂葬崗邊上被處決的,沈凌云當時不在家才逃過一劫,他為了離親人近一點,就一個人搬到了這里,不過這個地方還有一個優(yōu)勢,那就是不會遭遇空襲。 雖然不會遭遇空襲,卻遭遇了一個重傷的士兵。 那是個反叛軍,他是突然闖進來的,勾著身子,看見里面有人立刻端起槍就要開槍射殺。 沈玉反應極快,他恰好站在士兵不能第一時間看見的位置,他一個撲擊,將士兵撲倒在地,子彈因此完全射偏。 士兵反手就是一掌,將沈玉掀翻在地。 沈玉手無寸鐵,胸口傷處被這一擊隱隱作痛,幸好他已經修養(yǎng)了一個月,傷口不會再崩裂,反觀士兵,胸前明顯被流彈炸傷,沈玉冷靜得令他自己都覺得吃驚,他看準士兵胸前血rou模糊的傷口,伸手就狠狠抓了上去。 士兵痛叫出聲,丟下槍兩手抓住沈玉的手腕,不過沈玉沒給他卸下自己手腕的機會,他再一次撲上去,用全身的力量壓制住士兵的動作,手指更是用了狠力,好似想將傷口攪爛。 生死關頭,沈玉很清楚抓住任何一點優(yōu)勢都是必要的。 他死不放手,士兵則抓著他的手腕,兩人僵持不下。 一旁的沈凌云找準機會,抓起一塊大石頭朝著士兵的腦袋狠狠一砸。 他這一砸好像想將所有的仇恨都發(fā)泄在士兵身上那樣,爆發(fā)力簡直驚人。 沈玉瞅準時機,一個翻身從士兵手上掙脫出,抓過邊上的步槍就是一槍。 而后他在士兵的腦袋上又補了一槍。 血花飛濺了兩人滿身滿臉。 世界好似一瞬間安靜了。 也就是在這之后,面對眼前這具尸體,沈玉突然意識到在整個過程中,除了強烈的求生欲促使他行動之外,他的一顆心竟如水般平靜,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興起。 沈玉一直都清楚在他的心里,在父母離世后,除了魚年之外,沒有任何人是不同的,但因為魚年,因為他要回到小魚的身邊,他才允許自己的身邊聚集起了許許多多的人,可是他仍然不懷疑如果魚年不在了,他要么自毀,要么親手毀滅這個沒有魚年的世界,而且毫無負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