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 第1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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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拐進屋里時,除了眼紅了點,他看起來與平常無異。 阿圖基戎正用蠱蟲吸走靈愫體內的寒氣。 “她的脈象很怪。”阿圖基戎說,“更具體的,就要等她醒來再問了?!?/br> 閣主敏銳地捕捉到,靈愫的手指動了動。 就快醒了。 于是閣主開始盼星星盼月亮,求這個神仙,求那個菩薩,保佑她一定要平安無事。 第四日,苗歷新年,在外面的祝禱聲里,靈愫醒了。 醒來后,第一句話就問:“三表姑她怎么樣?” 閣主端來藥湯,“她很好,沒一點事。我們大家都很好?!?/br> 靈愫抒了口長氣,心里一輕。 她摸著受傷的腦袋,朝閣主道歉:“我不該那么魯莽地沖出去,害你擔心了。” 閣主塞給她一口藥湯,“閉嘴吧。” 這四日來,他睡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一個時辰。心情大起大落,此刻心力交瘁。 見她沒被砸失憶,人還很清醒,他就放心了。 他喂她喝藥,“你每次都是這樣,惹了禍才后悔沒聽我的?!?/br> 靈愫回想著當時的危險場面,心里不禁后怕。 她發(fā)起誓,“沒有下次,我保證!” 她賊兮兮地笑出聲,“人不輕狂枉少年,所以我沖動也情有可原,對吧?” 看她越是裝得若無其事,閣主心里便越是堵得慌。 明明就很疼,還要裝不疼。 閣主把藥碗塞給她,“我看你嘴皮那么利索,干脆你自己喝好了?!?/br> 靈愫飛快把藥喝完。 她動了動身,發(fā)現(xiàn)身體沒受多大的傷,就跳下了床。 在閣主疑惑的眼神里,她拿起佩劍,“我還要去追查蔡緄呢,你放心,這次絕對穩(wěn)妥行事!” 太怪了。 她的狀態(tài)過于亢奮,就像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閣主趕緊起身阻攔,可還不待他說話,靈愫的佩劍就重重掉落在地。 倆人大眼瞪小眼,還沒搞清是怎么回事。 她尷尬出聲:“手滑,沒握緊,失誤了?!?/br> 她彎腰撿佩劍,可卻似水中撈月一般,怎么都撈不起來。 試了幾次,手總不聽使喚,雞爪似的抖個不停。 靈愫的臉色倏地變得慘白。 她探上手腕處的筋脈,摸著脈象。 非常不妙。 脈象全亂了,雜亂無章。 殺手最怕的兩件事就是失憶與脈象混亂。 失憶會將自己暴露在極大的危險之下。 脈象混亂則意味著,武功廢了。 她的每根筋脈,都被她精心調養(yǎng)過,組在一起,拼成了一個機能強大的身體。 因為機能強大,所以她能輕松提起重物,輕松砍殺數(shù)人,輕松防御,輕松攻擊。 可現(xiàn)在,她的脈象全亂了。 這個認知不斷沖擊著她,讓她渾身血液逆流,難受得要死。 提不起劍,她就摸來一把匕首??墒诌€是抖,連輕巧的匕首都握不住。 靈愫眼前發(fā)黑,身一軟,直直朝地上砸去。 失去意識前,她腦里閃過許多畫面。 想起算命先生算出的兇卦,告訴她,此一行,她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東西,是她的一身武功啊。 想起寺廟住持的勸誡,讓她戒輕狂驕躁,否則會遭反噬。 她沖動地闖進山,以為人定勝天。 如今武功全廢,可不就是遭到反噬了么。 …… 閣主把她抱到床上,急忙叫來阿圖基戎與一眾蠱婆,簡短地解釋了下當前的情況。 阿圖基戎震驚得說不出話。 蠱婆再三分析著她的脈象,最終只是無助地搖搖頭。 “這要看她的造化了?!?/br> 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 她的武功廢了。 有人喜歡看天之驕子跌落神壇的反差,可當這事真切地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這事有多令人崩潰。 這一出轉折發(fā)生得令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阿圖基戎原本計劃著與靈愫開啟一段戀情,結果,計劃泡了湯。 閣主原本計劃著陪她尋親追兇,結果,計劃泡了湯。 靈愫原本計劃了很多很多,甚至把她自己瀟灑的后半生都安排好了。 結果,現(xiàn)在只能癱在床上,整日靠著喝藥續(xù)命。 她被這一轉折氣得沒力氣說話,閣主卻以為她是想尋死,便派了很多人湊到她身旁,日夜不停地監(jiān)護她,唯恐她有個好歹。 這又算什么呢。 最愛自由的鳥,現(xiàn)在被折斷雙翼,睜開眼,看到的是屋頂,閉上眼,看到的是一片令人絕望的黑暗。 為了照顧她,大家都很辛苦。她想說句辛苦了,可都沒力氣去說。 她在床上又躺了幾日。 現(xiàn)在閣主和阿圖基戎的精神狀態(tài)都很癲狂,脾氣更是一點就炸。 反倒是身為當事人的她,情緒倒是格外穩(wěn)定。 她不是真的平靜,只是在等一個宣泄情緒的機會。 終于,這一日,她趁監(jiān)護人員輪班換崗,悄悄溜了出去。 身體機能大大減弱,如今的她,要比普通人更弱不禁風。 可她還是跑了起來,每一步都拼盡全力。 等閣主和阿圖基戎發(fā)現(xiàn)她不見時,她已經跑了很遠。 阿圖基戎心里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他不敢說。 閣主想了想,“走!去山里找她!” 倆男人又迅速上了山,從山腳爬到山頂,半瞬都不敢停歇。生怕一停腳,她就想不開去尋死覓活了。 終于爬到山頂,只見她站在懸崖邊,背影被大風吹得無比單薄。 可就在倆男人都以為她會尋短見時,她卻叉起腰,朝天空比了個大大的中指。 “老天娘老天爺,我□□你□□!有種就直接劈死我!老豬狗!什么神仙菩薩,我挨個日死你先人!” 最后,她罵了一聲異常響亮的臟話,空谷傳響。 阿圖基戎看呆了。 這心理素質,實在值得敬仰。 閣主反而松了口氣。 易靈愫還是那個易靈愫。 是那個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可能會頹廢,可能會喪氣,但絕對不會放棄生命,絕不會放棄生的希望的易靈愫。 閣主朝她走了過去,學著她,對著天空大聲喊: “易靈愫,你的做法有時突破常規(guī)。但沒關系!我會竭盡全力,把這世界顛倒過來!” 他像是要把所有氣息都吐出來,喊聲把山谷里的萬千鳥雀都振飛出來。 “我會讓你好!不惜一切代價!” 靈愫瞥過頭,“你干嘛這么煽情?!?/br> 她是想跑到沒人的山頂發(fā)泄情緒,那他呢,專門跑來煽情了? 閣主喊得聲音劈叉,咳嗽幾聲。 緩過神后,他牽住她的手。 “走,回家吃飯了?!?/br> 靈愫不明所以,卻還是跟著他走了。 她才是小狗腦袋,閣主想。她才是小狗腦袋,熱血,熱情,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