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學(xué)校的鈴聲響起，在他耳邊震耳欲聾，可程斯刻卻清楚地聽見了溫淺的聲音，穿透一切向他熱烈奔來，他說：“小狗，不論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拋棄你。”

    那個夜晚，程斯刻久違地夢到了靳柔，夢到了程強，他們在程斯刻的生命中留下累累傷痕，再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

    程斯刻一個人流浪在他的夢里，他無處可去，無人可依，只能漫無目的地走。

    他撥開一人高的野草，拐過了熟悉的拐角，于是來到了淺聲山谷，山野烈風(fēng)呼呼作響，在朝陽升起前冰冷刺骨，他將自己蜷縮在大樹下，等待黎明的到來。

    晨霧迷蒙，他遲遲等不到第一縷光穿透云層向他傾灑而來，卻看見了一個人影從濃霧中緩緩清晰。

    一步，再一步。

    他看清了，是溫淺。

    他的神明在他面前彎下腰，溫淺的眼神承載著比夕陽與朝露更璀璨的光芒，嘴角墜著世界上最溫暖的笑意，他朝他伸出手。

    程斯刻懼怕黑暗與寒冷，但他想要回應(yīng)溫淺，無法抑制的，迫不及待的。

    伸出手的一剎那，冷風(fēng)席卷了全身，程斯刻被凍的牙關(guān)緊咬，他渾身劇烈地顫抖，卻依舊顫顫巍巍將自己的手放進了溫淺的手心。

    于是，他聽見溫淺對他了世界上最好聽的話：“小狗，不論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拋棄你。”

    程斯刻醒過來的時候，那股席卷全身的寒意還留有余韻，讓他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子，發(fā)現(xiàn)蓋在身上的被子全都被溫淺在睡夢中無意識卷走了，這人把自己裹成一個蠶寶寶，就露了個腦袋在外頭，還在呼呼大睡。

    程斯刻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剛過六點。

    昨天夜里降了溫，溫淺估計尋著溫度就把被子給搶了，程斯刻喜歡看溫淺睡覺的恬靜模樣，不想跟他搶被子打擾人，想了想先起了床。

    等溫淺聽見鬧鈴起床后，程斯刻已經(jīng)做好了雙人份的早餐。

    “怎么不多睡一會兒，沒到點就醒啦?！睖販\洗漱完，在餐桌前坐下拿了片烤吐司往嘴巴里塞。

    “睡不著，就先起了。”程斯刻沒提被子被搶了的事兒。

    “喲，小小年紀有心事兒啦，還睡不著了。”溫淺聞言調(diào)笑道。

    程斯刻還殘留著些昨天哭完的尷尬，沒敢抬頭接溫淺的腔，老老實實埋頭吃早飯。

    上午的課快結(jié)束的時候，程斯刻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頭重腳輕，渾身酸痛發(fā)冷。他預(yù)感自己這是要發(fā)燒了，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

    他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整個人無力地趴在了桌上。

    沒病的時候天天裝病，現(xiàn)在一裝兩裝病真來了，真是天道好輪回，程斯刻在心里嘲笑自己。但他沒打算告訴溫淺，前兩天才因為生病的事情鬧得不愉快，還耽誤了溫淺好多事，現(xiàn)在正是愧疚正濃的時候，不是馬上就要死了他都絕不會跟溫淺透露半個字。

    程斯刻咬牙忍受著一陣陣的寒意與酸痛，嘴唇很快泛了白。

    “程斯刻，你沒事吧?！睒吩陆裉焓侵等瞻嚅L，午休巡邏過程斯刻身邊的時候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程斯刻的不對勁。

    程斯刻掀了掀眼皮，見是樂月，不是很想搭理又怕她問個不停，于是半撐起身子強忍著不適開口言簡意賅道：“沒事，別管我?！?/br>
    “你看著不像沒事的樣子，你整張臉都紅了，你是不是發(fā)燒了?！睒吩碌母赣H是醫(yī)生，她也跟著會看點病人的反應(yīng)。

    小姑娘說著，伸手就朝程斯刻的腦門探去，她關(guān)心心切，想幫程斯刻摸摸體溫?？墒謩偵斓揭话?yún)s被程斯刻用力打開，那一刻，程斯刻像是應(yīng)激炸毛的貓，下意識做出了抵擋的姿勢。

    樂月驚叫了一聲，只見程斯刻臉色瞬間陰沉，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拔地而起，他冷冷道：“別碰我?！?/br>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額頭燙不燙?！睒吩鲁酝吹匚兆∽约旱氖?，揉了揉被程斯刻打痛的地方，委屈的眼淚泛上了眼眶。

    “我說了，別管我?！背趟箍摊}人的目光瞥向樂月，小姑娘被嚇得連連倒退，程斯刻像是變成了他不認識的人，雖然程斯刻以前也話少，但卻從未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仿佛徹底被激怒的野獸，牢牢守衛(wèi)自己的一方領(lǐng)地。

    樂月走后，程斯刻重新趴回了桌上。

    他想，沒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他發(fā)燒的時候要是碰上靳柔犯病，根本不可能帶他去醫(yī)院。

    那個靳柔只會告訴他，生死由命，死了更好，比下賤地賴活在這個世上好。

    以前生病的時候，不也咬咬牙就忍過去了么，現(xiàn)在也一樣，沒什么忍不了的。

    他連多年囚禁都忍得了，區(qū)區(qū)一個發(fā)燒又算什么。

    程斯刻就抱著這樣的意志一直撐到了下午放學(xué)，等同學(xué)們陸續(xù)走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收拾書包準備站起來。

    可這一次發(fā)燒實在來勢洶洶，也不知道現(xiàn)在燒到了多少度，他的眼前越來越模糊，站起來的一瞬間他感到整個世界都在他面前旋轉(zhuǎn)。

    他咬緊牙關(guān)背上書包朝門口走，路上碰見了樂月，小姑娘經(jīng)過中午的事情不敢再隨意上前觸程斯刻的霉頭，只敢隔著一段距離擔憂地望著他。

    他瞥了一眼樂月隨即收回眼朝門口一步步艱難地走去，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斜切的夕陽在他面前暈出一片金黃的光圈，讓他的眼前越發(fā)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