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海風(fēng)刮得很大，烈日灼燒，曬得人睜不開眼。

    謝以梵獨自站在海邊吹了半小時的風(fēng)，等到夏芙心幾人來找他，他虔誠地雙手合十，沖著遼闊大海念念有詞。

    夏芙心疑惑：“你在干什么？”

    “許愿。”

    “希望自己多考兩分？”

    “錯。”謝以梵板臉嚴(yán)肅，一字一句道：“我是希望你們能多考兩分?！?/br>
    話畢，他偷瞄了眼歐陽軒，小聲同夏芙心說悄悄話，“我今早起來右眼皮一直在跳，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fā)生，思來想去唯一擔(dān)心的人就是歐陽，高考前天他高燒不退，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成績。”

    夏芙心見他眉眼皺成一團，出言戲謔：“你現(xiàn)在怎么跟個老婆子一樣，成天擔(dān)心這個cao心那個?！?/br>
    “那我能怎么辦？”他伸手替夏芙心遮擋陽光，長長嘆氣，“我的世界只有你們，誰的事都是我的事?！?/br>
    “你別說了，再說我要哭了?！?/br>
    謝以梵挑眉，“是感動嗎？”

    “不。”夏芙心假笑，“是反胃?！?/br>
    謝以梵：“”

    “夏大寶你別跑，看我一巴掌劈死你?！?/br>
    他氣急敗壞地追趕跑遠(yuǎn)的小姑娘，歐陽軒朝前方追逐的兩人大喊一句，“靖哥。”

    謝以梵步子驟停，慌亂地左右張望，確定男人不在，他拍著胸口細(xì)喘，“謊報軍情是真的狗，嚇?biāo)罓敔斘伊??！?/br>
    等他回想起自己的追殺任務(wù)，夏芙心已然跑出百米遠(yuǎn)，他神色幽怨地回頭瞪歐陽軒。

    歐陽軒一如既往地淡定，路過他時輕瞥一眼，“看什么，走了?！?/br>
    謝以梵雖有怨氣，依然屁顛屁顛地跟上，強勢擠進趙晞西和歐陽軒中間，賊兮兮地問他：“如果我和夏大寶中間只能選一個，你選誰？”

    歐陽軒脫口而出：“夏夏?！?/br>
    謝以梵嘴唇抖動裝可憐，“你能不能稍微考慮下我的感受，猶豫兩秒能死嗎？”

    “哦。”歐陽軒沉默兩秒，溫柔補刀，“夏夏。”

    “cao。”

    謝以梵內(nèi)傷未愈又添一傷，轉(zhuǎn)頭再看一席暖黃色長裙，美得不可方物的趙晞西，他唇瓣微動，最終搖了搖頭，“算了，問了也是白問，自取其辱?！?/br>
    他兩手背在身后，小老頭似的疾步往前走，走著走著便跑去追海鷗。

    絢爛的陽光落在他的身后，莫名有種看啞劇的詼諧感。

    歐陽軒不自覺地笑起來，擰開無糖可樂的瓶蓋遞給趙晞西，她抿了一小口，側(cè)頭看他，“你緊張嗎？”

    “已成定局的事，沒什么好緊張的?！?/br>
    他沉默片刻，低聲補了一句，“我估過分了?！?/br>
    “怎么樣？”

    歐陽軒淡笑不語，很自然地避開話題，“我們走快一點，不要掉隊?！?/br>
    *

    午后的高溫直線上升。

    四人走了很長一段路才達(dá)到網(wǎng)吧，挑了靠近角落的位置四連坐。

    謝以梵從進門開始便絮絮叨叨地嫌棄網(wǎng)吧這里不好那里需要改進，嗓門大到引來老板的死亡凝視，若不是夏芙心出手捂住那張煩人的嘴，搞不好真的惹火上身，今天出不了這扇門。

    四人排排坐，整齊劃一地打開查分的網(wǎng)頁，輸入學(xué)號時，夏芙心已經(jīng)緊張到無法呼吸，指尖顫巍巍地按鍵，正要敲下最后一個數(shù)字，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她渾身一顫，掏出手機見是程靖發(fā)來的信息。

    CJ：『多少分？』

    大福星：『正在查，你別催?！?/br>
    CJ：『放輕松，不要緊張?！?/br>
    夏芙心勾唇一笑，想說到底是誰更緊張？

    正要回消息時，謝以梵不知何時閃現(xiàn)在她身后，見她對著手機傻笑，好心按下最后一個數(shù)字。

    “噠?！?/br>
    細(xì)細(xì)聽，是夢想開花的聲音。

    “臥槽，臥槽，臥槽?！?/br>
    接連叁個激情昂揚的罵腔，整個網(wǎng)吧的人全都看過來。

    “635，夏大寶你真他媽的牛，比我兩倍還要多?！?/br>
    分?jǐn)?shù)報出來，趙晞西和歐陽軒也迅速圍了上來。

    夏芙心直愣愣地盯著屏幕，手腳發(fā)麻，腦子也是麻的，陌生又驚喜的數(shù)字化作一縷清風(fēng)直擊天靈蓋。

    不夸張地說，之前的幾次模擬考都在620分左右徘徊，這次完全稱得上是超常發(fā)揮。

    趙晞西瘋狂搖她的肩膀，“夏夏，你太厲害了?！?/br>
    “我我”

    夏芙心激動地說不出話，壓住內(nèi)心的狂喜反問趙晞西，“你考得怎么樣？”

    “還行，和我預(yù)想的差不多，反正過線了?！?/br>
    “那就好?！彼囊暰€緩緩轉(zhuǎn)向歐陽軒，笑著說：“考神還沒說話，我們哪敢猖狂?！?/br>
    歐陽軒臉上的笑淡了些，目光停留在她的分?jǐn)?shù)上，輕聲開口，“剛才路過商業(yè)街時我看見一家烤餅店，你們餓不餓，我去買點過來?！?/br>
    敏感的夏芙心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剛要多問兩句，謝以梵冒出來插嘴：“我要吃牛rou的?！?/br>
    歐陽軒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往外走。

    等他離開，夏芙心越想越不安，扭頭問兩人，“誰記得歐陽的學(xué)號？”

    謝以梵舉手，“我?！?/br>
    他嘴里嚼著口香糖，吊兒郎當(dāng)?shù)厍面I盤，回車鍵收尾，分?jǐn)?shù)倏地跳到叁人眼前。

    往后是長達(dá)十秒的沉默，冷空氣瞬間凝結(jié)。

    謝以梵嘴巴蠕動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不小心吞了進去。

    歐陽軒高考總分，602。

    這個分?jǐn)?shù)于其他人而言或許算是高分，可對于把學(xué)習(xí)當(dāng)作生命全部意義的歐陽來說，無異于是考砸了。

    “那，那個，他確定是出去買烤餅吧？”

    謝以梵結(jié)巴起來，心臟懟著喉頭狂跳，“這里好像離海邊不遠(yuǎn)。”

    夏芙心在短時間內(nèi)經(jīng)歷大起大落，不知該為自己開心還是為歐陽惋惜，話音顫得厲害，“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

    趙晞西也跟著緊張起來：“你們別嚇我，歐陽那么成熟的人不會干傻事的?！?/br>
    謝以梵壓低嗓音，模仿靈異電臺的聲音，“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個真正想要結(jié)束生命的人，表現(xiàn)越正常越詭異?！?/br>
    叁人面面相覷，同時撒開腳丫子往外跑。

    站在門口抽煙的小黃毛差點被謝以梵撞飛，怒罵幾句聽不懂的本地話。

    換作以前謝以梵的暴脾氣那里受得了，可心系歐陽的他居然低眉順眼的道了歉。

    來到商業(yè)街后他們分頭找人，謝以梵繞了兩大圈才找到那家燒餅店，果真沒見到白衣少年的身影。

    他越腦補越害怕，扯著破鑼嗓子大喊歐陽的名字，哭腔冒了出來。

    “歐陽歐陽”

    路過一條小巷時，余光瞥見一抹熟悉的白色，謝以梵驟停，劇烈運動后氣喘吁吁。

    歐陽軒蹲在地上像一顆安靜的蘑菇，掰開手里的燒餅喂給幾只流浪貓，看它們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浮起一絲笑。

    聽見動靜，他側(cè)頭看過來，就見謝以梵鐵青著臉朝他走來，額前還在狂滴汗。

    他緩緩直起身，還沒來得及開口，謝以梵沖過來用力抱住他，順便把濕汗蹭在他的衣服上。

    歐陽很意外地沒有躲開，亦沒嫌棄，大概是感受到謝以梵的擔(dān)心。

    “你怎么了？”他輕聲問。

    謝以梵“嗷”的一聲，“我他媽以為你想不開跳海了?！?/br>
    “跳海？”歐陽蹙眉，“為什么？”

    “我看見你的高考成績了?！?/br>
    “所以？”

    “怕你一時接受不了。”

    “分?jǐn)?shù)和我預(yù)估的一樣，有什么接受不了?！睔W陽停頓一秒，悠悠道：“雖然有點可惜，但也談不上絕望?！?/br>
    話畢，歐陽掙脫他的束縛，謝以梵在放開他的同時不忘順走裝燒餅的紙袋，大咧咧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問：“是牛rou的嗎？”

    他推開謝以梵徑直往巷子口走。

    “牛rou的剛才喂貓了。”

    “那這個是？”

    “素的?！?/br>
    “”謝以梵斜眼看他，“我在你心里還不如幾只流浪貓重要是吧？”

    “當(dāng)然?！睔W陽哼了聲，“至少它們不會把鼻涕擦在我身上?！?/br>
    謝大頭瞄了眼他襯衣上那抹潮濕的印記，默不作聲地啃燒餅，抬眼瞧見街那頭的夏芙心和趙晞西，揮手朝她們示意。

    “欸，這邊?！?/br>
    姐妹兩人遠(yuǎn)遠(yuǎn)瞧見歐陽，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陽光如火燒般炙熱，均勻地鋪灑在四人身上，他們不約而同地走向?qū)Ψ?，猶如四塊強力磁鐵，仿佛生來就該黏在一起。

    謝以梵走著走著突然停下。

    “歐陽。”

    “嗯？”

    “如果你不開心，隨時找我，我隨時都在?！?/br>
    白衣少年抿了抿唇，心頭乍暖。

    以前的他會冷冷地罵一句，“傻子?！?/br>
    現(xiàn)在的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溫暖。

    他唇角微勾，綻放微笑。

    “好?！?/br>
    夢想碎了一地。

    友情在治愈他。

    期限是，永遠(yuǎ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