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色的天空撕開一個破口，瓢潑大雨傾注而下。

    狂風(fēng)將雨水拋灑至半空肆意揮灑，彈珠般大小的雨滴瘋狂砸向地面，匯成一股股湍急的水流，歡快地奔向師大附中的教學(xué)樓。

    夏芙心的考場在三樓，趙晞西在四樓，兩人約定十分鐘后在教學(xué)樓前匯合。

    夏芙心很快尋到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屋外天色灰沉，似被一張巨大的網(wǎng)籠罩住。

    她閉著眼靜坐片刻，雜亂的雨聲混雜著嘰嘰喳喳的人聲，竟意外譜寫出一曲青春的音律。

    恍惚之間，她獨自走向一個金光閃爍的舞臺，穿著整潔校服在聚光燈下翩翩起舞，悅耳的音符劃過耳際，她聽得很清楚，那是時光消逝的聲音。

    它幻化成握筆的手，在答題卡上流暢地刻下印記，又化成一陣風(fēng)，吹開那扇用知識和汗水堆積而成的鐵門，往前便是未知的世界。

    那是一個全新的自己。

    她時刻都在期待。

    *

    “砰。”

    石子順著亂風(fēng)砸在玻璃上，驚醒了發(fā)呆的夏芙心。

    她起身離開教室，低頭在小包翻找手機(jī)的功夫，不小心同一人撞上，包里的東西灑落一地。

    手機(jī)響起震動，是趙晞西的電話。

    “對不起?！?/br>
    她一面道歉一面胡亂將零碎物品塞進(jìn)小包，壓根沒有注意到身前的人。

    “西西，我下來了?！?/br>
    她轉(zhuǎn)身便跑，很快淹沒在擠擠攘攘的樓道。

    被撞的人靜默在原地，冷眼掃過地上的錢包，攤開的少女寸照青澀美好，他瞳孔隱隱閃爍，眼前倏地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

    雨后的深夜，男人背著小醉貓在街邊緩步前行，暗黃色的路燈灑在他們身上，溫暖渾然一體。

    他彎腰撿起錢包，擺在眼前細(xì)細(xì)打量，唇角漾過一絲輕蔑的笑。

    ——眼光屬實一般，毫無挑戰(zhàn)性。

    “樾哥，你在笑什么呢？”

    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年好奇地探出頭。

    許樾沒吱聲，合上錢包收進(jìn)口袋，默不作聲地朝前走。

    *

    程靖原想送她們回家，可夏芙心和趙晞西不放心歐陽軒，執(zhí)意要去一趟醫(yī)院，沒承想被鐵面無私的謝以梵擋在病房外，說什么都不讓進(jìn)。

    礙于程靖在場，夏芙心努力壓抑內(nèi)心的暴動，只敢小聲威脅，“謝以梵，你皮癢了是不是？”

    “來，往這來一刀?！彼扉L脖子遞到她跟前，囂張無比，“頭不落地，人不讓進(jìn)?！?/br>
    “欸你——”

    不等小姑娘暴走發(fā)飆，一條粗壯的胳膊從她身后探出，揪住謝以梵的領(lǐng)子隨手一扔，某人后背直直撞上墻，疼得齜牙咧嘴，他抬眼瞧見面色陰沉的程靖，瞬間老實。

    “靖哥，我鬧著玩的，別生氣嘛。”

    程靖沖病房抬抬下巴，“歐陽現(xiàn)在什么情況？”

    “燒是退了，就是人沒什么力氣?！?/br>
    光是聽他的描述，夏芙心都能想象到病嬌少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可憐樣，心疼地嘀咕：“瓊姨說他發(fā)燒是因為昨晚淋了雨，可他不是一直在房里做卷子嗎，跑哪兒去淋雨了？”

    程靖想了想，說：“應(yīng)該是喂貓吧?！?/br>
    “喂貓？”

    “巷子里有幾只流浪貓，他會定期投喂貓糧。”

    夏芙心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會知道？”

    “我之前撞見過?！?/br>
    她追問：“什么時候？”

    “你...咳...”

    “喝醉”兩字差點脫口而出，程靖低頭看著那雙充滿求知欲的水眸，余光再瞥向兩個吃瓜群眾，默默吞回后話，“以前的事，忘了?！?/br>
    這個話題戛然而止，重新繞回歐陽身上。

    趙晞西輕嘆一聲，“這個時候生病，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明天的考試?！?/br>
    夏芙心軟聲安慰：“相信歐陽，他會自己調(diào)節(jié)好的?！?/br>
    “就是就是，他是誰，他可是歐陽軒，閉著眼答題都能秒殺一票人，這點小病小痛對他而言灑灑水的啦...”

    那口吊兒郎當(dāng)?shù)膹V東腔明顯是跟趙德成學(xué)的，聽得趙晞西刺耳得緊，她忽然抬起頭瞪他，一股無名火直往上涌，“你能不能正常一點？別老學(xué)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腦子跟有病一樣?！?/br>
    謝以梵莫名被兇一通，冷聲回嗆，“你才有病。”

    趙晞西面上發(fā)熱，抬腿就是一腳，“你罵誰呢！”

    “罵你，說你有病，聽懂了嗎？”

    他眸光狠戾地盯著她的眼睛，數(shù)次深呼吸也壓不住心口噴涌的怨火，許是隱忍太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蝕骨的灼燒感有多要人命。

    他仿佛看見那個躲在門外偷聽的自己，卑微又可笑的小丑。

    “以后別他媽動不動就打我罵我，老子再也不受這鳥氣了?！?/br>
    趙晞西干瞪著眼，“你...”

    “謝以梵！”

    夏芙心見氣氛不對，護(hù)犢子似的將趙晞西護(hù)在身后，蹦起來就是一記熊掌猛錘大頭，“你再給我囂張一個試試？”

    謝以梵雙手捂住痛處，不服氣地哼，“你有靖哥撐腰了不起哦?！?/br>
    她微怔，神色不大自然地偷看身側(cè)的男人，聽見他沉著嗓問：“怎么，你有意見？”

    “沒有。”謝以梵兩手舉高，秒慫，“小的不敢。”

    夏芙心立馬昂首挺胸，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靈魂，第一時間沒藏好嘴角的那抹竊笑。

    原來，有人撐腰的感覺這么爽。

    *

    時針指向11點。

    高考的前夜，注定難眠。

    靠窗的那張病床上傳來均勻而平穩(wěn)的鼾聲，夾帶著磨牙加夢話，一曲交響樂在病房內(nèi)激情奏響。

    床頭的歐陽軒忍無可忍，隔著被子猛踢謝以梵的屁股，示意他安分一點，無奈熟睡的少年沉浸美夢里無法自拔，若無其事地翻個身，歡快的呼聲緊隨其后。

    就在歐陽軒猶豫著要不要把他踹下床之際，手機(jī)突然響了。

    他打開一看，是小群發(fā)來的信息。

    大福星：『你們睡了嗎？』

    西西西：『沒有，眼睛瞪得像銅鈴。』

    歐陽：『有人吵得我睡不著?！?/br>
    大福星：『謝以梵又睡成死豬了？』

    歐陽：『嗯。』

    西西西：『踹下去。』

    歐陽：『算了，他醒著更吵。』

    大福星：『你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

    歐陽：『別擔(dān)心，沒問題?！?/br>
    大福星：『你肯定沒問題啦，大學(xué)霸?！?/br>
    歐陽：『彼此彼此。』

    西西西：『行了，你倆別互捧了，弄得我個半吊子學(xué)渣都插不上話?！?/br>
    西西西：『欸，高考結(jié)束，我們要不要來個畢業(yè)旅行？』

    大福星：『附議，我要面向大海春暖花開，順便試試超級性感的泳裝?！?/br>
    歐陽：『性感泳裝？你確定某人沒意見？』

    大福星：『....』

    西西西：『某人是誰？（憤怒gif）你們有秘密沒告訴我?。?！』

    大福星：『絕對沒有！我發(fā)誓！不信你問歐陽?！?/br>
    歐陽：『唔...沒有?！?/br>
    西西西：『夏夏你最好給我如實招來，否則我現(xiàn)在就跑去你家勒你脖子。』

    大福星：『我超級無辜的...（可憐gif）』

    西西西：『我不信?。?』

    *

    歐陽隨口的一句話激起千層浪，夏芙心嘴巴都快說干了才勉強打消西西的疑惑。

    口干舌燥的她跑去樓下找水喝，結(jié)果剛端起水杯，手機(jī)又響了，本以為是西西，沒想到居然是歐陽口中的“某人”。

    CJ:『明天考試，緊張嗎？』

    夏芙心強壓著呼吸喝完一杯水，想著太快回復(fù)顯得不夠矜持，可手指卻不受控地迅速敲出字符。

    大福星：『嗯，有點兒?！?/br>
    CJl：『不慌，你可以的?！?/br>
    大福星：『我知道我很厲害?！?/br>
    CJ：『不經(jīng)夸。』

    大福星：『你都還沒夸我呢。』

    CJ：『你想我怎么夸？』

    大福星：『隨便?！?/br>
    那頭沒再回復(fù)，沉靜了一分鐘之久。

    屏幕再次亮起，夏芙心幾乎顫著呼吸點開，臉紅到爆。

    CJ：『夸你....』

    那串長長的省略號給人無窮無盡的幻想。

    她心慌意亂地按滅手機(jī)，背過身面向散著柔光的小窗。

    下了一整天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皎潔的月光掙脫灰暗束縛，似銀水般傾瀉于水痕斑駁的玻璃窗，跳躍的光影灑在夏芙心的臉上，有一種恬靜而安寧的美好。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悄然綻放。

    靜靜聽，心花怒放的聲音何其美妙。

    正如此時的她，摁不住失控的心跳。